“民国戏剧”,特指在民国建立前后兴起的新剧。
新剧的天幕上,众星璀璨:李叔同、洪深、曹禺、郭沫若……他们是亮度最高的大角星、参宿七、心宿二、轩辕十四,光芒映照古今;还有更多的伴星,共同点缀出华丽的夜空。
这些明星,是这样的年轻:张伯苓,担任南开校长出演《学非所用》时33岁;张彭春,导演《新村正》时29岁;曹禺,写出《雷雨》时23岁……这群年轻人,在任情使性与节度中和之间,建立起一座座灵性的殿堂。
新剧舞台,上演着一部部传奇:一部《雷雨》,可以救活一个剧团;一部《放下你的鞭子》,从国统区演到抗日根据地,从大陆演到南洋,鼓动无数青年奔赴前线;剧人的一部诗作,被谱曲后广泛传唱,成了新中国的国歌……新剧的辉煌,至今无人能够超越。
荣耀,并非与生俱来。
新剧诚可谓新:不需要数十年唱念做打的基本功练习,旧时戏班式的师徒关系解体,台上也不再是才子佳人的低吟浅唱、良臣猛将的慷慨激昂。
传统戏曲的拥趸们曾经对之不屑一顾。我们今日再看早期的新剧,有时也难免觉得荒唐:演出没有剧本,只有大纲,全靠演员临场发挥;演秋瑾的演员上场之前,才想起来问秋瑾到底是男是女;它的入行门槛如此之低,以致谁都觉得自己可以在里边混口饭吃……
种种不可思议,发端于这一事实:中国的新剧,是自西方辗转而来一件舶来品。希腊罗马的无花果枝,嫁接在了古老中国的梨树之上,初时难免产生排斥效应。然而,这株新芽最终还是扎住了根,并应着现代中国的疾风骤雨摇曳生姿。
中国的新剧,滥觞于辛亥前留日学生对日本新派剧——日本学习西欧戏剧的成果——的模仿,完全采用拿来主义,还没有自身特色。等到新剧传入国内之后,它马上与世情时势产生了结合。新文化运动中,新剧不仅批判旧的礼教和宗法秩序,还承担起了化民启智的任务。1916年,年轻的南开学生周恩来在《吾校新剧观》一文中说:“是知今日之中国,欲收语言文字统一普及之效,是非藉通俗教育为之先不为功。而通俗教育最要之主旨,又在舍极高之理论,施以有效之实事。若是者,其唯新剧乎!”
之后二三十年代出现的戏剧作品,延续“五四”的余绪,揭露黑暗,批判现实。据当年的鲁迅艺术学院学员回忆,曹禺创作于1935年的《日出》在延安演出了十几场,反响巨大,特别受到来自国民党统治区的青年们的欢迎。原因无他,这本戏是一幅大都市中光怪陆离的各色人等的全景照片,包括了从上层人物到小市民,直到社会最底层的妓女。上述青年自那个社会来到延安,即是表示对旧世界和旧生活的逃离和弃绝。在延安观看此剧,更有再度审视和批评自身历史的意味。
随着日人的入侵,新剧又增加了救亡的主题,并且日渐成为主流。例如抗战时期的《放下你的鞭子》《丽人行》等等剧作,便是对日军侵略罪行的直接控诉。
民国时期的新剧,直接与时事呼应者占了很大比重。文艺作品的价值,是表现相对永恒的人性,还是为当下服务?这个问题已经有太多的讨论。我们在这里只试图梳理民国新剧的脉络,记述各个戏剧流派和团体的兴衰,勾勒洪森、李叔同、曹禺等剧坛翘楚的创作生涯和生命浮沉。
倏然来去的剧人们,风流未散,余韵悠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