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画二∶梦魇(25)

我非常高兴我画的那张素描肖像和沈丹娜写的那篇文章一起夹在《历史》书里了,遗憾的是我没来得及在画上签名,不过即使我现在躺在了宾馆的大床上,我仍然为我在火车上那瞬间的正义感而激动,此时此刻,我回味着当时的情景,就好像篝火突然被点燃,大火腾地燃起那样妙不可言。我甚至想,如果文白得知我和车夫在火车上的义举后,一定会将当时的场面写进下一部作品里,而且会像我用画笔描绘心灵图景一样将他的激情像闪电一样植入作品,使其成为撼天动地的绝响,正如他在《神话》中写的那样,掐住黑魔的喉咙并把它整个拽进文字中,任由刀片般的文字对其进行凌迟。届时,我会为这个情节配上一幅惊心动魄的插图,让每一块色彩都像交响音符一样跳动起来。此时,我的内心视觉显示了卓尔不群的戏剧力量,恨不得现在就支起画板,画个痛快!然而对文白牵念的情愫让我的激情宛若一根相思的琴弦,如同弹奏古琴一样倾诉着忧郁的旋律,我发现我的孤独是灾难性的,因为我即使点亮了满屋子的灯也无法照亮自己,对文白的担心与思念不仅让我辗转反侧,更让我痛苦不堪,我甚至觉得被这种痛苦抛进了自己内心的苦难深渊。我的心灵越是疲惫不堪,就越是牵念文白,因为我知道他是个深渊里的航行者,他有本事在深渊里航行而不沉入其中,不仅如此,他还有能力将心中的魔鬼化为乐章,正如我手捧着的《神话》,这哪是顾文白的长篇小说,根本就是一碗阎罗赐予的还魂汤,我喝了,感觉在梦中已经坠入悠悠冥界,因为我清醒地听到了窗外的雷鸣,就仿佛魔火与冥火相撞时发出的轰响,紧接着地狱之门轰然打开,不,不是地狱之门,分明是房间的门,对,是我住的房间的门突然打开了,那种令人恐怖的感觉就仿佛地狱突然张开了嘴巴,一下子吞噬了我的灵魂,是谁?是谁像鬼魂似的站在我的门前,她长发披肩,白裙拖地,脸色像月亮一样惨白,她一定是一个冤死鬼,不然她身上不会弥漫着令人同情的悲伤之气,看她泪流满面的样子,我就知道她一定冤深似海,我恐惧极了,全身蜷缩着瑟瑟发抖,两眼惊骇地看着她,借着窗外的闪电我发现,她的眼泪竟然是红色的,不,她的眼睛里流出来的不是眼泪,而是鲜血,她似乎对我并无恶意,缓缓飘到我的床前,用十分温和而悠远的声音说:“小丹,别怕,我是张欣,深夜打扰是因为我有要事相托。”我望着她的眼睛,脑海中顿时闪过波德莱尔的一句诗:“这眼睛是无数泪滴汇成的深井,一滴泪水泣下足以流成长河。”想不到,我和张欣的第一面竟是如此的情景,一种发自肺腑的不计后果的大胆促使我终于鼓足勇气问:“你真的是张欣?”她凄然地点了点头,用纤弱的白蝴蝶般的玉手抹了抹血色的眼泪,她苍白的脸顿时宛若映照在银镜中的一朵白莲花。可是她的白裙却像一块裹尸布似的紧紧地裹着她,让人不得不想到“死亡”二字,莫非她是个已经死亡的女人?不可能,张欣怎么可能……我不敢深想,只是两眼直勾勾地凝视着她,盼她说出她想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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