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
一个声音打断了罗定风的沉思。那是谢文龙的声音。归义军有“风虎云龙”四陌刀,谢文龙年纪虽轻,也名列其一。谢文龙说他远祖是前凉儒将谢艾,他的陌刀不凡,又有家传兵法,被视作归义军的千里驹。罗定风转过头,淡淡一笑,道:“阿龙。”
谢文龙道:“大哥,白天太热,晚上是不是索性再赶一程?”因为白天天气太热,他们向来是趁早晚赶路,可今天因为遇到这场沙暴,便少走了许多。
罗定风看着天空,道:“再歇息一会儿就上路吧。阿龙,你也坐一会儿。”
谢文龙将陌刀搁到了车边,坐到了车沿上,从怀里摸出个一般的小壶。习惯了刀头舐血生涯的军人大多是酒徒,谢文龙虽然从军没几年,酒量却已不浅。他喝了一口,道:“大哥,于阗国远么?”
罗定风笑了笑,道:“够远的。于阗王本姓尉迟氏,这一代圣天王因为自称是大唐族裔,改姓为李。前几年我去过于阗一次,那里甚是繁华。”
谢文龙“哦”了一声,似乎还要说什么,却欲言又止。罗定风心道:“阿龙还没出过这等远门,怪不得有点心慌。”他伸手拍了拍谢文龙的肩,道:“不用多想,好好歇歇,养足了精神好赶路。”
谢文龙点了点头,道:“遵命。”虽然与罗定风齐名,是归义军四陌刀之一,他终究只是罗定风的属下。
打发走了谢文龙,先前派出去查探的随从都回来了。他们说没找到周围有什么人等,方才这沙暴过去,大漠上平滑如毯,只要有人走动,根本无法隐瞒足迹的,而这里也根本就没有可以藏匿的地方。罗定风听了他们的禀报,这才舒了口气,道:“好吧,让大家再歇息片刻,马上出发。”
这时那侍女的歌声更是幽怨,已唱到了结尾处:“相迎不道远,直至长风沙。”罗定风读书不多,也不知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但那“长风沙”三字却让他心头一动。大漠中长风呼啸,狂沙蔽日,却用如此幽渺的歌声唱出来,让他有点奇特的感受。他晃了晃头,让自己清醒些,从怀里摸出了一个小木盒。
在沙漠上行进与海上航行差不了多少,把握方向一是靠指南磁针,二是靠星宿。因为刚过一次沙暴,天上阴云密布,看不到星宿,只能靠磁针了。罗定风的这木盒正中挖了个圆形凹坑,当中则是一根细细铜柱。他从边上的缝中抽出一根磁针搁在这铜柱上,看着磁针晃动了一会儿终于不再动了。他确认了方向,这才指挥着众人前行。
从敦煌前往于阗,是现代称为丝绸之路的南道。丝绸之路出敦煌向西共有三条,北路是经哈密至伊宁向西,中路要经过楼兰,南路就是这条经石城、且末、于阗,再从莎车转道西行塔什库尔干。石城镇就是今天若羌的且尔乞都克,在寿昌县最西南端,也是归义军的边境。
没到石城镇,就仍是归义军的疆域,但过了此地,就是异域了。
骑在骆驼背上,罗定风默默地想着,不自觉地摸了摸背后的陌刀。那具尸首一直萦回在他脑海中,就如同硌在鞋子里的一粒小石子,总也倒不出来一般。尸首已经就地埋掉,他还记得从那尸体面相上虽然看不出什么来,却终究可以断定不是回鹘人,而这也让他多少松了口气。虽然表面上归义军与回鹘一直保持着和睦,如今归义军节度使曹议金的正宫也是回鹘公主,但实际上双方都心照不宣,战争已迫在眉睫,而这也是曹议金谋求与于阗同盟的一个重要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