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便偏了偏头。
这一偏便腻着了她的颊边。
微凉细润的唇从同样细腻如玉的颊边掠过,像犹自青葱的翠叶掠过珠光粼粼的水面,溅起涟漪层层,无声无息荡漾开去。
两个人都震了震。
黑暗里那人似乎定了定,呼吸微促,随即又平静下来,悄然让开。
如午夜的蜻蜓透明的翅膀,载不动黑暗的沉凉。
凤知微心底,突然起了淡淡悲怆,像看见十万里江山雄浑壮阔,转瞬间分崩离析。
这般旖旎,旖旎至凛冽,长天里下起深雪,雪地中颤颤一只落翅蝶。
暗室无声,心思流转,直至被一阵杂沓的足音打破。
“魏兄弟!魏兄弟!”是燕怀石的声音,“你还在吗?”
凤知微动了动,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身后那人再次轻笑一声,突然就手将她一推。凤知微倾身跌落,有凉而软的衣袂拂过脸颊,带着清浅的香气,她伸出手,那衣袂流泉般从她指间转瞬即逝。
吱呀一声,木门开启,燕怀石站在阳光里。
凤知微下意识回首,幽暗的室内,床榻桌椅沉在浅灰的光雾中,四面倾落着杯盏和沉默的死尸,刚才的一切,仿若一梦。
天气逐渐热起来,日光如流火,皇城巍巍,都似被那般酷热凝在了静止的时间里。
皇宫中一丝风也没有,内侍们举着粘杆,小心地粘着聒噪不休的知了,以免惊扰了本就心情烦躁的陛下。
御书房的动静隐隐传出,内侍们对望一眼,眼神惊惧。
“混账!”天盛帝将一封奏简扔下,恶狠狠地砸在一人脸上,“你出的好主意!”
跪着的人满面惊惶地抬起头来,是五军都督秋尚奇。
因为“马市”一策失败,大越似乎看出了天盛朝廷无暇他顾,越发变本加厉。边境百姓不堪其扰,纷纷向内地逃窜,大量边民涌入内地城镇,给当地治安也带来无数隐患。大越更集结兵马,有大举入侵之势。
天盛帝怒火无处发泄,全部怪到了当初建议“马市”的秋尚奇身上。
秋尚奇暗暗叫苦,却也无处推脱,他抬头看了看天盛帝书案前,面色无波写奏章节略的凤知微,无声叹了口气。
他很想推卸责任,但是这计策本就是他自己的。当日魏先生来府拜访,在他书房坐了会,翻了几本书便回去。他收拾时在翻开的书上看见了前朝大成对付边境戎族的手段,心中一动,便有了此策。
如今,能怪得人家什么来?怪人家翻了自己书?
“臣办砸了差事。”秋尚奇连连磕头,“区区大越,竟敢犯我天盛,请陛下容臣将功赎罪,率我天盛儿郎,将这干狂妄宵小立斩马下,方知我天威不可犯!”
天盛帝眯起眼睛,不置可否,半晌道:“先退下。”
秋尚奇小心退出,看看层云翻滚的天际,心想自己一把年纪,难道还要远戍边境,出兵放马吗?
御书房内,天盛帝久久沉默不语,突然问:“如何?”
书房内几位阁老面面相觑,随即纷纷道:“陛下,不宜轻启战端……”
“化外之民,以怀柔威德镇抚为上……”
“前太子逆案未毕,再兴战事,有伤百姓安定之心……”
天盛帝脸色越发阴沉,众人渐渐住口,四顾不安。
御书房首座坐着宁弈,他原本是来回报京畿水利事务的,正遇上议事,便被留下旁听,乌发玉冠的男子神色淡定,含笑倾听。
凤知微就在他身侧不远的几案上帮天盛帝磨墨,垂目敛容,神情比他还淡静几分。
自从宁弈跨进御书房,两人谁也没看谁一眼。
此时天盛帝面色不好,宁弈突然开口笑道:“父皇不妨听听国士先生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