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便令几个重臣进来写诏旨,当先东阁大学士姚英听着,眉梢跳了跳。
凤知微眉梢也跳了跳。
满意……实在太满意……满意到不满意。
这哪里是行赏赐职,这是把她放在火坑上烤了。
看起来领的职务是文职虚衔,学士算起来不过正六品,似乎并不过分。然而朝华是正殿,以往未设学士,御书房笔墨侍应更是离奇古怪的新职务,当朝皇帝诏令,一律由几位宰相之职的内阁大学士负责。如今这笔墨侍应,以及后面那句“侍左右,备顾问”,几乎就是一部分宰相之职,天子近臣,参赞中枢,这是何等地位荣耀?御书房白衣宰相这个说法,看样子是逃不掉了。
老头子把她高高捧起,是想某日她重重摔死吗?
“陛下……”姚英舔了舔嘴唇,斟词酌句道,“先生年轻,未知朝务,不如先放翰林学士,也好留有日后进身余地……”
“正六品职而已,大学士认为国士当不得?”天盛帝眼神斜睨过来。
凤知微突然觉得那个表情和宁弈很像。
“臣不敢!”姚英立即请罪。
凤知微也不迟疑,“臣领旨!”
不必矫情,不必假惺惺地推,一来推也推不掉,皇帝砸下来的无论是馅饼还是陷阱,都得受着,你不受,他便要疑你有外心;二来凤知微不认为有什么真不能应付,人必须先在其位,才有和这世间一切强权欺压,平等对话的权力。
她受够了步步退让,时时被欺。
哪怕前进一步是嶙峋悬崖,也胜过一直堕于尘埃为人所唾。
从正堂退出来,在堂外等候的众臣早已得了消息,都一窝蜂地上前来恭贺新贵。
淡淡阳光下少年新贵气质雍容,笑意亲近而不狎昵,像一株独自幽芳的玉树,收获无数艳羡的目光。
众人被日光所迷,眯起眼仰望立在阶上的少年,心中盘算着该以何种方式和这位平步青云的天子近臣拉关系。
凤知微一一寒暄,迎接着那些或亲切或热络的言语,突然眼神一闪。
一人凑了过来,笑道:“魏先生真是年少有为,羡甚,羡甚!”
语气亲热,也故意透着几分高位者的矜持。
五军都督秋尚奇,她的舅舅。
真是暌违久矣,思之寤之,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秋世叔!”凤知微立即轻轻分开围在身边的众人,快步迎上去,深深一揖到地,“一别久矣!您犹自康健,真令小侄欢喜!”
这一句倒听愣了秋尚奇,他来和这位天子新宠攀交情,怎么突然就成了人家叔叔?
“世叔,多年前思波亭一会,您英风侠采,令小侄仰慕无地,牵记至今。当初在家乡,家父多次嘱咐侄儿,无论如何要再去拜访世叔,只是学业繁忙便耽搁了,世叔万勿介意……”凤知微满口胡诌,语气眼神极其诚恳。
秋尚奇却已经信了,思波亭是府中后花园观赏厅,有客都会请至那边,这位想必是哪位世交之后,多年前跟随其父进府拜访过。他秋府一年不知道要接待多少来客,一时想不起也是正常,这么想着便心花怒放,想不起来也要装作十分熟稔,立即喜笑颜开做恍然惊喜状,“哎呀,原来是贤侄,多年不见,令尊可好?为叔也是十分牵记,惜乎山高水长相会无期,真是令人扼腕。世侄什么时候有空,千万过府一叙……”
“多谢世叔问候,家父已经过世,当年离京后侄儿家便家道中落,家父缠绵病榻数载后便去了。”凤知微和秋尚奇娓娓寒暄,又笑道,“世叔邀约岂敢不从?秋府思波亭景色佳美,多年前一直出现在世侄梦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