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目光一对,一个杀气隐隐一个笑意微微,杀气隐隐的决算着该怎么处理掉这个突然冒出来还会到处拉挡箭牌的祸害,笑意微微的在盘算着如何在这个杀气隐隐的笑面虎手下逃得生天。
对面,不知内情的林韶欢快地奔过来,不知怎的,林霁却不在他身边。林韶看着凤知微的眼神雀跃而闪亮,凤知微迎着他露出微笑,越发令他欢欣鼓舞,完全不知凤知微那笑,是看见挡箭牌欢喜的笑。
凤知微迎上前,轻轻一牵林韶袖子,将他不着痕迹一带一转,已经转了个方向,正好隔在她和宁弈之间,随即笑道:“正要找你呢,一起走。”
林韶怔了怔,凤知微一向温柔客气却极有距离,这样的亲近,还是认识这段时间以来第一次。他微微垂头,看看自己被轻牵住的衣袖,再看看身侧少年含笑的眼角,耳根之侧,突然微微地红了。
宁弈偏头看了看凤知微,突然也对林韶笑道:“十一弟,见了我也不见礼?”
林韶一怔,有些困惑地看着宁弈,似乎惊讶宁弈为什么违背约定要说开这个。凤知微却在心中暗骂——你哥不是个东西!这是故意要揭穿你身份,好让我无法再和你并行,无法拿你当挡箭牌!
肚子里骂归骂,面上却坦然如故,眨眨眼,天真无知地道:“啊,韶弟,你是楚王殿下的远亲吗?”
林韶听见那声韶弟满面红光,越发思维敏捷,立即笑道:“是啊,我是殿下母亲一族的远房亲戚,算起来殿下是我远房姨表哥,失礼了,哥哥金安。”说着装模作样躬了躬。
宁弈微笑看着林韶,缓缓道:“是啊,十一远房堂弟,等下不要忘记拜见你远房皇帝表姨夫。”
林韶一僵,再抬起头来脸已经成了苦瓜状。
凤知微和宁弈第二次交锋,挡箭牌韶小子被扭成了麻花……
讲文堂名号为堂,其实是个偌大的广场,白石铺地,黑石为台,上方是四面轩窗的明瓦大屋,可供人休息也可以开窗观景,一般是帝王和王公贵族观礼的场所。此时所有的窗都掩起白纱,从外面望不见里面,从里面却可将外面一览无遗,以示皇家的神秘尊贵。
场下四周设棚,供各级官宦使用,至于学生们,不管在外身份高低,一律在木栏外站立等候。
讲文堂一年开一次,凤知微以前不知道这安排设置,此时一见,登时心花怒放,又见场子四周人山人海,学生几乎都到了,更是欢喜。
有几个学生急匆匆从他们身后挤过,一边奔跑一边道:“快快,听说楚王今儿也来,咱们得用心些!”
有人道:“真的吗?殿下听说自从三年前和辛院首闹翻,就不来书院了啊。”
“贵人间的事,你管这么多做什么!”当先说话的学生翻翻白眼,“楚王这些年虽然不怎么管事,但才学仍在。你不是想进翰林院吗?今儿要是入了他的眼,可比什么进身之途都有用!”
一群政史院的学生兴致勃勃挤过去,更多的人却在讨论着如何令陛下看中,如何讨太子欢喜,如何得好武的二皇子青睐,如何攀上贤明的七皇子……由于此次学试几乎可以说是历次规格最高,学生们都十分兴奋。
不来青溟书院?昨夜还在书院地道里晃悠来着……
和辛院首关系恶劣?凌晨院首大人还在小楼里等他来着……
凤知微肚子里腹诽,面上却兴奋地道:“啊……殿下真是声名卓著,能和殿下同行,真是学生三辈子修来的福分。”
淳于猛被这一句提醒,立即笑道:“殿下,对了,这里可得和您分道扬镳了,再和您一起走下去,我怕被人嫉妒得揍一顿。”
他似乎和宁弈很熟,说话语气随便,凤知微已经含笑一揖,心情十分好地让到一边。
“你怕什么?”宁弈似笑非笑斜睨淳于猛,“你是军事院学生,要攀附也是攀附老二,再说你都已经授职,和本王走近些又有什么关系?”
他一拉淳于猛,顺手一揽凤知微的肩头,笑道:“本王懒得到上面闷气,就在这底下官宦棚子里坐了,你们也来。”
凤知微僵住了。
那人的手,在最合适的时机,状似无意突然揽上她的肩,一揽之下她半边肩膀立刻麻了。
她真蠢!
明明知道面对的可能是天盛皇朝第一狐狸,她刚才为什么还要得意忘形,让开道路,离开林韶身边,让他有机可乘!
肩膀处一股冷气侵入,贯穿血脉,关节血肉立即缓滞,却还能动,她缓缓抬头,咬牙笑道:“多谢王爷抬爱。”
淳于猛和林韶有些奇怪地看着她,讶异她动作怎么突然慢了下来,但也以为出身平凡的魏知,骤然入了楚王的眼,“受宠若惊”欢喜呆了,所以反应迟钝些也正常。
因为宁弈刚才说话声音不低,此时两人对话已经被众人注意。学生们刷一下齐齐回头,看见宁弈忙不迭拜倒在地,淳于猛和林韶急忙后退,唯有凤知微被宁弈阴了又揽住,想退也退不了。
她僵在那里,一身冷汗飕飕。宁弈淡淡道:“都起来吧。”自始至终没放开她,众人起身时,看凤知微目光都不对了,羡慕、嫉妒、恼恨、不屑……那些含义不明却大多充满敌意的眼神,刹那间便将倒霉的凤知微淹没。
看着转眼就成为众矢之的的凤知微,宁弈唇角一弯,笑意雅而魅,如午夜悄然绽放雪白妖红的曼陀罗花,看得众人都直了眼,看得凤知微只想辣手摧花。
可惜殿下丝毫不为她目光所动,微笑揽着她肩一路从人群中穿行,在官棚里随便坐了,“亲热”地坐在她身边。他选的位置在棚子中间,四周没有人敢再坐。林韶想跟过来,却被淳于猛拉走,两人临走时挤眉弄眼,意思是他们避嫌了,凤知微抓紧这个机会好好巴结。
凤知微暗暗叫苦,只好沐浴在万众针刺般的目光里,一开始还觉得痛苦,随即坦然——俗人是不懂将死之人的彻悟和超脱的。
“陛下驾到——”
远远的,传报声悠长。
四面突然静了下来,当万众屏息等候那一霎,沉凝肃杀氛围自生。
众人齐齐站起欲待拜倒,凤知微也想起身,身侧那人突然侧身过来,伏上她的肩,繁花落雪般的华艳清凉气息逼近,衣袖底手一动,已经握住了她的手。
凤知微心中一恍惚,随即听见那人低声絮语于耳侧,姿态旖旎,语声更柔和得像个虚幻的梦,笑问:“你的手心,怎么全是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