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赚钱,但不想寝食难安(2)

我说:“我有喜欢的人,我可能做不到不告诉他,而他若知道了, 会很生气,我不能不在乎他的感受。”

当然我没说假话,那时我还没分手,没有什么比对爱情的忠诚更强悍的拒绝理由了。

老板也没说什么,大家又转身忙起了自己的事情,事后老板拍拍我的肩膀:“你知道的,我们不可能为了这么些钱就把你推出去的。”

我笑着回应老板炯炯的眼神:“你知道的,我也做不到的,不是豁不出去,是因为我还有要为之负责的人,若这次我做了,下次还要不要再拒绝呢?那其他的人被这般要求了该怎么办呢?”我没有给出答案,我想老板心中是有答案的。

我有阵子变得特别俗气,许是年纪到了,对一套房子的期待与日俱增,便琢磨起创业的事情来。我每隔五年都有一个计划,我像地鼠,若想达到的目的,爬着滚着也要达到。

便和朋友聊天,聊怎么赚钱,想想也觉得可悲,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聚会,大都紧锁着眉头谈赚钱,怎么赚钱,要怎样拼关系拼手段拼资本。我曾小心翼翼地远离,但当到了年纪,也渴望起有屋可居的稳妥。大家提议开培训学校,朋友说培训业,要和一些校长老师陪酒,甚至要找小姐作陪,可能还要自己投怀送抱。我听得讶异, 问他是不是当真,他斩钉截铁地回复我:“得到有时是要牺牲的。”

夜晚便觉得难过,忽然就哭了起来,为一些自己一直在坚持和憧憬的东西,更为只能依靠自己的无助感。起来洗了把冷水脸,在橘色的灯光下敲字,文字总能瞬间让我沉静,一些过去的回忆滚轴转似的压前压后。

想起在一座小城,和一群小姐混住的日子,最初我并不知她们是小姐,她们也不知道我的身份,我们像两种时差里的两种人。我有时骨子里有冒险基因,会和一些形形色色的人做朋友,倾听她们的故事,我肚子里装了不同人的故事。她们晚上被所谓的男朋友送去高档的会所陪酒,穿露脐的网球衫,跷着惨白的小腿,用牙签戳西瓜吃,有顾客上门会挂上编号木牌,排着队像挑拣宠物一样被人掰开牙齿或捏着腰肢挑拣,白天就在家里抽烟,地下室里烟雾缭绕。有时也会挽着我的手,一起逛化妆品店,她们都是很普通的女孩子, 会把男朋友的衣服洗得喷香熨好后挂到暖气包上,会收藏过期的报纸看,会在9 块9 的小店挑廉价但漂亮的发卡,也会在菜市场为多买两三斤排骨讨价还价。也会哭,和男朋友吵架或者被客人欺负后, 想家时,就抱着腿头埋在膝盖间哭,膝盖上或肩胛上常有瘀伤。

她们会哭得很伤心,但笑起来,捧着一株盛开的花朵安静地闻, 或在台阶上单脚跳着走时,就活泼喜乐得像个孩童。我在路上会想起她们的故事,被人指着脊背暗暗地骂,却又故作骄傲地挺头活着, 像精致的陶瓷花瓶,摆在橱窗里被人展览的光鲜又易碎的光景。想起有个十七八的女孩,和我并排躺在地板上,她叫我摸她纤细的手腕, 手腕上有刀痕,她什么也没说,但又好像说了很多话……

我并非天真单纯,所以固守底线,就是因为在外多年所见复杂丑恶,所以更想给自己保留些干净的念想。我想,我们都是活在天平上的吧,得到一些东西,就会丢掉一些东西,得到的太多,人就不知道哪个是对自己最重要的,而丢的太多太多,就会失重、栽倒, 再难爬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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