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崩了,我们继续挺起(1)

【一】

网易门户里有这么一条新闻。

有一个月薪一万五的男孩,自杀了,在天涯论坛直播自己的求死情形,先是买了很多罐啤酒,觉得啤酒过于寡淡,又到楼下的商店换了白酒。

他在论坛里贴了自己在深圳住的职工宿舍,上下铺, 花格子床单,摆了几件上了年代的家具。有一扇窗兀自开着,就好像整个世界的冷空气都灌到这个寂闷而逼仄的空间里。

他像开玩笑似的询问天涯论坛的人:如果我死了, 如果我怎般怎般死了……我想他留了一半的话尾巴,是想说,像他这样子一个人寄住在陌生城市的打工族,就算不在这个人间了,又有谁会在乎?接着他又试探似的说在他的头后面有一根皮带,他把皮带缠上头,渐渐勒紧, 这种死法貌似更体面些。

他留了自己的门牌号,人在寻死前,都是矛盾的吧, 既想狠心地与世界诀别,又心存侥幸地想考验是否会有人挽留他。等到论坛版主报警,警察撞门闯入房间,他已经停止了呼吸,上吊在天花板上,脚下踢翻了很多酒瓶。就如同劳累的一天带来愉快的睡眠一样,勤劳的生命, 在戛然而止的死亡后,也安然地睡着了。生命在这里显得悲壮有力,他终于把这辈子的事情忘得干干净净了。

他的死亡并没有撼动什么,倒是直播的举动成了新闻媒体的一个素材。我继续浏览底下的评论,网易回复里有人不解, 为什么月薪一万五还要自杀。我估计那些看新闻的人并没有真正地读懂他的心声,中秋节,他依旧加班,连轴转后,父母打来电话, 话题不离老三样——要钱,要钱,要钱。他就像造钱的机器一样, 存在的意义就是没有痛觉没有抱怨地给家里打钱,打钱,再打钱。

有人在评论里写自己的故事,投资失败后的负债、房奴、养妻儿、承担公婆和父母的花销。男人都是忍者,感情未到沸点或冰点,他们很少会说自己的喜怒哀乐。有些人算了笔账,在一线城市,一个年轻人要活下来,照顾好双方父母和妻儿,送孩子上学,还要租房,还房贷,应付应酬,需要多少花费,才能活得不辛苦,才能有节余,算到后头,有很多人都没心情算下去了,徒留一声叹息。

【二】

时而会收到一些信件。

平均每十封信件里,就会出现一个叫“绝望”的词汇,平均每五十封信件,就会出现三到五个有自杀倾向的年轻人。

有一天,一个二十岁的小男孩问我:姐姐,你说活着的信仰是什么,为什么我活得这么没方向?有一个十八岁的高三女孩问我: 姐姐,是不是这是一个利益主宰的世界,就算是亲人,他们的爱的付出也是有条件的。就像是卡夫卡的《变形记》里面的虫子的遭遇, 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情,让我对未来越发感到没有希望与恐惧。有一个初中生和我说,他有个同学,意外死亡了,大家都去警局闹,他很冷静地说,这个时候安慰他的父母比去警局闹事更有用,毕竟逝者已不在,讨个说法也安慰不了什么,结果成为同学攻击的对象。有一个程序员给我写过一封很长的信,他得了脑瘤,渐渐失明,已经不能对着电脑写代码了,可是他的父母自从知道他有疾病后就视他为拖累,他无力地说,真想逃匿到一个陌生的村庄里,然后自杀。

太多太多这样的故事了,哀伤、无助、血淋淋,可因为伤害你的,恰是你最亲最近的人——父母、爱人、朋友,所以不知怎么应对。我有时关了电脑,脑子还是像被针扎了似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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