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过书架退回到后面的房间。我听到他的脚步声去了门另一边写着“私人场所”的他的办公室，我还从没冒险去过。但他回来时，拿着两个插在一起的泡沫塑料杯和一瓶只剩一半的苏格兰威士忌，标签上写着“菲茨杰拉德的”，看起来像半影一样老。他在每个杯子里倒了半英寸金黄色的酒，递给我一杯。
“现在，”他说道，“描述一下他，那个来访者。照你的日志上念念。”
“我什么也没写。”我坦白道。实际上，我什么也没做。我一整晚都在书店里踱步，和前台保持距离，害怕摸到或看到，甚至想到那个包裹。
“啊，但这必须记入日志，我的孩子。这儿，就像你说的那样把他写下来。告诉我吧。”
我一边向他讲述，一边写下来。这让我感觉好点儿，就像是事情的古怪通过黑色的笔尖从我身体的血液里流出来，跑到了纸上：
“书店里来了一个蛮横的蠢蛋——”
“呃——或许最好不要写这个，”半影轻轻地说，“或许比方说他一副……很急切的送货员的样子。”
好吧，那么：“书店来了个名叫科维纳的急切的送货员，他——”
“不，不。”半影打断我的话。他闭上眼睛，捏了捏鼻梁。“停下。在你写之前，我要解释一下。他的脸非常苍白，目光狡黠，四十一岁，一脸浓密但乱糟糟的胡子，穿着一件光滑的单排扣羊毛外套，袖口有一排功能扣。穿一双黑色的尖头皮鞋。对吗？”
完全正确。我没注意到鞋，不过半影抓住了这一点。
“是的，当然，他的名字叫艾瑞克，而他的礼物是笔财富……”他大口喝着他的苏格兰威士忌，“尽管他扮演起自己的角色过于热情了。他是从科维纳那儿学的。”
“那么谁是科维纳？”我觉得这话说起来滑稽，不过还是说道，“他问你好。”
“当然他会。”半影说，转动着眼睛，“艾瑞克崇拜他。许多年轻人都崇拜他。”他在回避问题。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抬起眼睛碰到我的目光。“这里不仅仅是个书店，就像你猜测的那样。它也是个图书馆，世界上许多这样的图书馆之一。还有一个在伦敦，另一个在巴黎—— 一共有十二个。没有哪两个是一样的，然而它们的功能都一样。而科维纳监督所有这些图书馆。”
“那么他是你的老板。”
半影的脸色变暗了。“我更愿意认为他是我们的赞助人。”他一字一顿地说。半影用了“我们”，把我也包括在内，这让我笑了。“不过我怀疑科维纳不会完全同意你的描述。”
我解释了艾瑞克关于矮书架上的书说的话——关于半影的违规。
“是的，是的，”他叹了口气，“以前也发生过。这很愚蠢。这些图书馆的天才之处在于它们都不一样。柏林的科斯塔有他的音乐，圣彼得堡的格里博伊多夫有很棒的俄国茶，而在这儿，旧金山，和其他的最不一样。”
“是什么？”
“还用问吗？我们有人们真正可能想读的书！”半影大笑起来，露出一排牙齿。我也笑了。
“那么没什么大不了？”
半影耸耸肩。“那要看情况，”他说，“看人们到底多把一个坚信每个地方的每件事情都该完全一致的固执的老工头当回事儿。”他顿了一下，“事实上，我可一点不把他当回事儿。”
“他来过吗？”
“从没有。”半影明确地说，摇摇头。“他很多年没到过旧金山了……有十多年。不，他忙着他别的工作。谢天谢地是这样！”
半影抬起手冲我挥着，把我从桌边赶走。“现在回家吧。你目睹了很少发生而且比你想的意义重大的事。心存感激吧，喝了你的苏格兰威士忌，小子，喝！”
我把包甩在肩上，费劲地大吞两口，喝干了我的酒杯。
“那个，”半影说，“是为伊夫林·厄尔多斯干杯。”他高高举起那本闪闪发光的灰色的书，仿佛在对着它说：“欢迎，我的朋友，干得好，干得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