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音的心思不在六根上,六根是谁跟她没关系,她在想如何说服姑姑,离开沙窝铺,回到村子里去。再要这么过下去,哪天死了都不知道。姑姑快五十了,一辈子窝在沙窝铺,就知道种树、守树,树比她的命还要紧。也不嫁人,也不生娃,真不知她想个啥?
刚到二道梁子,六根的花儿就漫了过来:
提起个凉州城四下里挂红灯
张员外家的姑娘在绣楼里蹲
初一到十五十五月儿明
春风摆动了嫩杨柳
三月里桃花开新郎把树栽
捎书带信要一个荷包袋
郎要荷包袋就得自己来
为何捎书又把信儿带
年年长在外夜夜不回来
见不上个面你绣个荷包袋
郎要荷包袋你就自己来
实话说把白银子捎上十两来
姑姑听了,脸臊红地说:“这个六根,清早八时的,乱唱个啥。”说完便蹲下身子,细心地捡起塑料袋来。
二道梁子的树的确长得病歪歪的,远一看像树,近一看全是些指头粗的烧柴苗子。捡着捡着,姑姑便骂起白县长来,说他真是个白嘴猫儿,今年可把她害苦了。
原来这树苗是白县长通过郑达远供的,说是县上成立了个什么沙生植物科技开发公司,要了沙漠所不少赞助,还以每枝十五元的价格,卖给姑姑这些树苗。结果一种下去,姑姑就知道上了当。偏是郑达远对白县长信任得很,说他也是个一心想治理沙漠的人,姑姑便不好再说。但树苗摆在这里,一看就不是好苗,肯定是骗人的。
姑姑说着捡着,干得很投入,玉音却没一点兴趣,望望四周茫茫的沙漠,心无端地就让惆怅给塞满了。
晌午时分,父亲牛根实来了。顶着顶破草帽,披着件汗衫,远远地就冲二道梁子喊:“枣花——玉音——”
听见父亲的声音,玉音忙从树林里走出,她看见父亲黑黑的脸,浑身的汗。
“你个崽娃子,来也不看爹,就知道你姑姑。”父亲还是习惯用他的大嗓门说话,就像原来呵斥村上的社员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