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天》第二部分 6(2)

玉音出了村子,四下瞅着想搭辆便车,天再热,往沙漠去的人还是有,打野兔的、捋黄毛柴籽的、拾发菜的,还有穿过沙漠去黑山背煤的,总之有人不停地把脚步往沙漠送。等了半个时辰,却不见车的影子。其实玉音不知道,县上发了文件,说是对沙漠严管,发菜不让抓,黄毛柴籽儿不让捋,下一步羊都不让往沙湖赶了。沙乡人只认死理。不让进,由着你了?沙漠是你的还是我的,祖祖辈辈活在这,恨着沙漠,吃着沙漠,你说不让进就不让进了?嚷了一阵子,沙乡人还是老样子,想咋就咋,结果惹恼了县上,派了干警和工作队,守在进往沙漠的路口,进一个罚一个。结果去沙漠的车就一天天少了。

玉音正焦急地擦汗,红柳几个过来了,是打县城回来的,望见玉音,吵嚷着围过来,抓住手说话儿。也是巷子里那些话,说她又白了,洋了,跟电视里的演员辨不出两样。还问她衣裳哪买的,咋就穿上去这么合适,衬得胸是胸腰是腰,裤子屁股上的那个兜真好看,一下就把男人的眼睛给逮住了。她们把玉音推过来搡过去,反复地看,反复地摸,就跟沙乡人买牲口那么前前后后地过眼。红柳比玉音小,还十分的俊俏,只是没念过书,言谈举止便少不了沙乡人那份野俗。

说话间玉音得知红柳要出嫁了,日子定在下个月头上,男人是新井乡的王四毛。王四毛这个名字玉音倒是听过,只是不明白红柳为啥要嫁给他。

玉音大二那年,沙乡发生过一件事,有人把打井队的一个女技术员给强奸了。公安很快破了案,这人便是王四毛,当时他跟着打井队学手艺,不知怎么就把女技术员给看上了。其实那技术员长得一点不好看,玉音见过她,典型的平胸,一脸麻子,唯一胜过沙乡女子的就是爱穿牛仔裤,屁股老绷得紧圆。大约就是那屁股害得王四毛蹲了大狱。

玉音没记错的话,王四毛判了十年,按说还在大狱里,却突然要娶红柳,她真是给搞糊涂了,却又不好细问,问这些也没啥意思,她急着往沙窝铺赶,就跟红柳说:“到时我去送你呀。”红柳脸一红,很感激地搂了下她脖子。玉音便跟她们告辞,说急着去沙窝铺,她姑病了。

一听玉音说她姑姑,姑娘们全都噤了声,脸上神秘兮兮的,丢下话走开了。玉音感到奇怪,却也顾不上多想,正好一辆三码子开过来,突突地叫,玉音一招手拦住三码子,跳了上去。

赶到沙窝铺时,黄昏已将大漠染得一片血红,三码子在中途拐了道,把她扔在了沙路上,二十里的沙路是她走着来的。西天的火烧云熊熊燃着,望一眼都叫人淌汗。沙漠在晚霞里呈现出特有的美丽,粗犷、雄浑,令所有的生命都感到渺小。站在沙梁上,一吼儿一吼儿的风掠着沙尘,打在她脸上,身上。汗顺着脖子,流进胸膛,一摸便是黏糊糊的脏物。玉音累得抬不起腿,念书念得走不动路了,以前走这点路,她背一袋黄毛柴籽不歇脚。现在倒好,感觉就跟上了一趟华山。玉音一屁股瘫在沙梁子上,望着西天的红云发呆。

猛乍乍的,一阵花儿响来,仿佛沙漠里腾起一只野羚羊,一下把浑厚悲壮的沉静给打破了:

往前一看是嘉峪关

往后一看是戈壁滩

生死的路儿我望不断

想你的话儿把心捂烂

头顶着星哟脚踩着滩

王哥我放羊实在个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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