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医院,是一座移动的游乐场(1)

一开始,这种造访并不顺利。很多病人或伤员内心很封闭,即使我和他们主动聊天,说出一堆话,他们也就简单回应一两句,然后便沉闷地睡去。那段时期,地震对人们身体和心理的伤害是莫大的,多数幸存的伤者脸上,都很难再见到笑容,相比之下,小孩子倒简单多了。

可我并不想放弃,觉得大家此刻更需要拧成一股力量,彼此安慰,彼此温暖。虽然,伤员病患们来自灾区的各个城镇、乡镇,之前彼此互不相识,但大家需要互交朋友,需要一些来自真正的朋友给予的抚慰。我不断地努力尝试,渐渐地,他们封闭的心就一点点被打开了。他们有人对我说,廖智,等我也能像你一样坐轮椅下床,我一定去你的病房看你。

后来,他们一个个真的都来到我的病房。那小小的房间,开始有一辆轮椅、两辆轮椅、三辆轮椅……终于,我的病房塞满了轮椅,都没地方坐了。房间里坐不下,我们就到医院的大厅里围成圈交流。每天下午六点,我们准时在那里聚会,一直玩到晚上八九点钟。我们讲故事,跳舞,唱歌,开火车,尝试各种游戏,参加的人也越来越多。最后,连大厅都挤不下了。

那个时候,我们组织的这些活动成了医院中独特的一景。很多重庆当地人来看望别的病人,看到我们这群坐轮椅的病人嘻嘻哈哈在那里讲笑话、做游戏、表演节目,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都感到很不可思议。好多人都问我们,你们是从地震灾区过来的吗?我说是啊!他们便说,你们四川人太乐观了吧?这个时候还能笑得这么开心。我说,我们四川人,天性就乐观,就是这样子!

渐渐地,我们再度被媒体关注,很多媒体到医院来拍摄,拍我们坐在轮椅上做游戏。路边的行人看到了,也会拿着手机跟着一起拍。那时候感受到的快乐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觉得,当快乐来临的时候,不要嫌快乐来得不够或没有力量。有快乐,就好。

很多人质疑说,廖智,你做的这些事,真的有意义吗?就算这一刻,你让他们感到快乐了,那又能怎么样?一天有24个小时,你们聚在一起也就两三个小时,就算这两三个小时里你们很开心,可当你们回到病房,可能还会想起各种不快乐的事,还会黯然神伤。所以,你这么做,真的有意义吗?

是的,我不能保证我所做的事情有多伟大的意义,可以马上改变谁的心境,让他立即变成另外一个人,哪怕只是变成像我一样的心态。这些事可以达到什么效果,我从来没有指望过。我自己有时候也会忧伤,但是,至少我们在一起的那一刻,大家是快乐的。如果,我不为大家做这件事,一天24个小时,我们都不会快乐。每天如果有两三个小时,我们能够快乐,这件事就是有意义的,不是枉费,不是徒劳无功。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