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盲症女编辑(3)

“这事情我可能做不了,这个世界,这个圈子,我理解不了,也进不去。我总要像冰彤那样对自己做的事有点感觉才行吧?可是我就没有。昨天那个女医生说,脸上差了一毫米就会变化很大,可是我对人的外貌就没有敏感性,我昨天晚上做了测试,我有脸盲症。有脸盲症,怎么可能搞得懂整形呢?”丁圆圆真的有脸盲症,新认识的一个人,除非他是秃顶,脸上有麻子,没牙齿或者绝顶漂亮,否则她一般要第三次见面才记得住他的脸。这也给她带来过不少困扰。她不留意别人的脸,喜欢观察表情、手势、说话方式这些动态的东西。她还把对圈子的认识讲给了帕梅拉听。

帕梅拉说:“是啊,是这样的。有圈子在,做事情方便,什么都容易,因为有传统,有现成的structure(结构)在那里。你觉得在哪里都进不到圈子里,是因为你有独立性,这是你的珍贵。你有脸盲症,那你就不去看脸,你去看更高级的东西。你去observe,experienceandthink(观察,体验和思考)。”

帕梅拉大大地鼓励了丁圆圆。丁圆圆自感一切都很拧巴,帕梅拉竟然把这种拧巴归结为她的独立性,实在让她受之有愧。有了这份鼓励,她又打算继续了。

有时候在饭桌上吃了一口里面有很多芥末的菜,总会起坏心骗同桌的人也尝一口,算是有难同当。丁圆圆看了血腥的手术,也添油加醋地讲给庄菲和冰彤,好让她们分享她的不适感。

她说得很吓人,庄菲和冰彤都做出筛糠状,说“果然变态”,并且对她将要从事的整形研究事业表示同情。这让丁圆圆又沉痛起来。她在这里工作,一直闭门造车,第一次去和医生接触,就出师不利。她向庄菲讨主意,请她帮忙分析经验教训。

庄菲说:“你要知道,现在医生被妖魔化,负面新闻作用最大,所以世界上最最恨媒体的可能就是医生这个群体。我们跟新闻媒体不一样,本质是和谐的,并不会得罪他们,结果你一上来就质问人家。你的信息还是道听途说的,表现得很不专业,有偏见。另外你是去跟人搞好关系的,并不是去采访的,不能这样不客气。要是有人问咱们,你不觉得你们这种杂志是毒害无知少女的吗,你会高兴吗?”

“我承认啊,我们是在毒害无知少女。”丁圆圆说。

“人家跟你还不一样,你只是杂志社的过客,医生的职业可是终身的,你从根子上否定了他的职业,又没说出什么真知灼见,态度也不谦虚,当然惹人不高兴了。”

丁圆圆叹道:“看来我把各种忌讳犯了个遍。我先是像个装逼的公知,问人家承重墙的事儿,然后像二逼的狗仔队,八卦起罗玉凤,难怪惹人讨厌呢。”

冰彤哈哈笑起来:“你终于出徒了,算一个合格的媒体人了,恭喜恭喜!”

丁圆圆初到杂志社工作的时候,发现这里的人打扮得优雅高贵,嘴里却粗话连篇,“傻逼二逼”都是常用词。丁圆圆从小受到的教育让她难以开口说粗话,但冰彤说,“傻逼”跟电脑、网络、钱、上班这些词一样,是不可忽略的客观存在,你不好意思说,语言表达就会有重大缺失。能讲粗话,是做媒体人的入门级基本功。现在丁圆圆能自称二逼,说明她已经有了质的飞跃。

庄菲见她沮丧,又安慰她:“你没经验,还恰巧碰上了依从性差的人,不顺利也正常。我给你个建议,隔壁要做个整形医生专访,这种爱抛头露面的类型才正和你这事儿对口呢,你跟他搭上线试试。”

庄菲提到“依从性”,让丁圆圆觉得有些别扭。“依从性”这个词,医生常常用到,依从性好的病人会谨遵医嘱,乖乖吃药,没想到庄菲也用它来形容合作对象。

整形的圈子确实很小,隔壁做专访的整形医生,就是丁圆圆去美人沟那天占据了一号诊室的林恒。

林恒几乎是一个“完美”的男人。丁圆圆见到他的时候,他刚在隔壁的工作室拍完照,头发是很显年轻的板寸,衣服也穿得有款有型,嘴巴常常抿着,露出讳莫如深的笑容,表情随时都像在拍写真照。从他的专访内容来看,他热爱艺术,擅长绘画雕塑,具有一流的审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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