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莫惊五胜埋骨香(2)

程洛山定定地看着她举步走来的样子,低下眉目,叫了一声:“锦段。”

锦段想着他已不再是程公子,而是御封的大将军了,便脱口问道:“大将军这个时候来东宫,可有事要吩咐?”

听到她的话,程洛山面容一僵,扯开了嘴角,突然讥诮地笑了起来,只是眼中却有着不知名的悲哀,“好个‘大将军可有事吩咐’!到底是我高看了这些年的情谊,临走时还要来向你辞行……如此看来,竟是我错了。”那眼神终究是一点点地黯然下去。

他虽说得悲凉,锦段却并未听到心里去,仍旧在心里端了几分的小心翼翼,微微皱眉:这里是皇宫内院,是东宫中的花园,这样的话说出来给有心人听到,是会引来无数祸端的。他当了将军,口无遮拦,明日带了兵也就走了,却不知会给她带来怎样的麻烦!

“奴婢只是服侍太子殿下的宫婢罢了,不敢担大将军的‘情谊’二字。人之多言,亦可畏也。大将军莫非不知这皇宫之中三人成虎,这样的话,以后大将军还是不要随意说。”

程洛山讥笑过后,似乎也明白了,后退一步,目中已全然恢复了沉静与疏离,淡淡地道:“我明白了。你不必担心,我……只是临走前想与你说句话罢了。此事太子是知道的,你放心吧,不会让你陷入为难之境的。”

他说出这样的软话,倒是叫锦段心中诧异了。她认识的程洛山,这么多年来,何曾对她说过这样的软话?锦段抬眼看着眼前的人,见他隐隐一副颓唐疲惫的样子,向来清湛的双眸凉薄如霜,似是蒙了尘的明珠,黯然而晦涩。她不禁吃惊:这几日里,程洛山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何至于疲累颓黯至此?

这样想着,她忍不住脱口而出:“你……你怎么了?”

程洛山深吸了一口气,摇头,微微笑了一下,道:“也没有什么事,不过是来向你辞行,也不枉……认识一场。我……走了。”他用那双幽晦的眼眸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便要转身离开。

锦段看着他披着织锦玄狐皮大氅的背影,说不清的百般滋味齐齐涌上心头,二人最初相识的点点滴滴尽数浮现在眼前。神使鬼差一般的,她叫了一句:“程……公子。”

程洛山回头,定定地望着她。

她抿了抿嘴角,轻声道:“那日与公子辩驳,实属无意,没有想到会为公子惹来……”她沉下眉目,半是愧疚,半是后悔,诚心诚意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程洛山微怔了怔,终是掩了那些黯淡的浮光,轻浅一笑,如冬日里的灼灼日光,轻轻地摇了摇头,“你不要自责了,有些事情,你不知道,也与你无关。你回去吧。”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玄色的身影在白雪红墙之间,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不见。

直到程洛山不见了踪影,锦段仍旧站在常青树下,望着远处的朱红宫墙和琉璃碧瓦怔怔出神。

雪已经停了几日,天气虽然仍是极冷,屋顶上的积雪却已化掉了一点,顺着琉璃瓦滴落在屋檐下面,凝成了一条条冰柱,闪烁着夺目的光泽。

躲在远处的燕丝走到她身后,似是提醒地唤了一声:“姑娘。”

她回过头来,道:“都说下雪不冷,化雪冷。”伸手指着琉璃瓦上的冰,嫣然一笑,“你看,雪化成水便凝成了冰,一条条的,可真是灿烂夺目。”

燕丝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笑着点头,道:“可真是好看呢。姑娘不知道,奴婢幼时在家中,总是盼着下雪,每每下了雪后,便喜欢坐在屋檐下等着雪化,等雪化了,就央了父母兄长帮我摘了那冰凌下来放在嘴里面吃。”说着,她垂下眼睫,露出怀念的笑容,“那冰块一含进嘴里,冷冰冰的,冷得人激灵灵地打寒噤,但还是舍不得吐出来,宁可冻得发抖,也非要咽下去不可。那样的固执,连我爹娘都没有办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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