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伤心岂独息夫人(8)

回头去看程洛山时,才发现,自己身旁多了一张晦暗不明的脸,不复往日的温柔和煦。

是成郢。

“太……太子殿下……”

成郢点了点头,对她道:“你先回东宫吧,我这里不用你服侍了。”

这正是锦段巴不得的,忙躬身道:“奴婢告退。”

看也不再看程洛山一眼,锦段飞快地离去。路过雪地里相拥的两个人身旁时,她腰身躬得更低,假装没有听到木皇后肝肠寸断到绝望的哭声,和建元皇帝低低的抚慰声。

回到东宫,流华殿里安安静静的,林安澜仍旧在侧殿里躺着,她在请求觐见时遭到了拒绝。

林安澜不愿见她。

自从四年前在成郢的寿筵上,林安澜得知她被成郢叫去沉香水榭服侍后,第二日,她的态度便全然转变,看着锦段时,再也不掩眼睛里的厌恶之色,随着她的病情一日日加重,待锦段便也一日胜似一日地不假辞色。

林安澜将锦缎当作了觊觎太子妃位的争夺者,甚至怀疑她的卧床不起是锦段有意为之,想置自己于死地,以期谋夺太子妃之位,因此而深恨她。

锦段知道,没有人会真的相信郑太后特地下旨将堂堂太尉家的长女召入掖庭仅仅是为了做宫婢,包括她自己。林安澜碍于郑太后不敢动她,只能将她供起来。她的病越重,对自己的恨便也会随之加深。近一年,除了请安外,她已极少出现在林安澜的面前了。

虽是如此,但在林安澜面前该有的恭谨,她是丝毫不敢懈怠的。

授人以柄,是宫中女子生存的大忌。

天将黄昏时,成郢回到了流华殿。锦段自知今日之事皇帝必然已经知道了,当时自己近身虽无内侍宫女,但远处扫雪的内侍定将他们的动作瞧了个一清二楚,她已然逃脱不掉,索性提前说给成郢知道,也好探一探他的口风,再想办法。主意一定,她便提起裙裾跪在了他的面前。

成郢却丝毫未露出惊诧之情,举手挥退宫人,俯身亲自将她扶了起来,又如往常一般,递了一只手过去给她暖着,温声问:“怎么了?好好的为何要下跪?”

锦段看着眼前的男子,她跟了他四年,看着他从温柔的少年一点点地变成这般容颜风姿如轻柔微风一般清灵秀雅的男子,那眉目间永远不变的温柔神色,不管是什么天大的事情,到了他的面前,便都成了万事不萦怀的风轻云淡。

这样的一个男子,哪怕不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他,她心底的惊惧不安就都会消散不见。

她定了定心神,便将她与程洛山争执的有关息夫人的那些话,以及木皇后的事情毫无保留地全部说给了成郢听。

没想到成郢只是温和地笑了笑,道:“母后近来身子不好,有时精神恍惚也在所难免,你不必想太多了,没事。”

锦段瞠目结舌,就……这样简单?

“那……”既然事情如此简单地揭过,那程洛山呢?对木皇后说话大不敬,冲撞了木皇后的程洛山呢?他会怎么样?

成郢好笑地拍了拍她的额头,道:“有些事情不必想得太过复杂了,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的。”

真的只是这么简单吗?木皇后的悲怆,程洛山的态度,一切只是归咎于木皇后久病之后的精神恍惚?

“那……奴婢还想问一句,太子殿下又是如何看待那息夫人的呢?”

“息夫人?”他笑了一笑,带了些凉薄之色,淡淡地道:“她的存在本就是一个错误。何况,一个作了古的人,提她做什么?”成郢温暖的指腹顺着她的额头滑到了眉头处,声音温柔醇厚,“眉好华盖覆明珠,这样好看的远山眉。”手指慢慢地由眉头抚到眉尾,“有着这样好看的远山眉的女子,本就是聪慧又美丽的。锦段,我知道你很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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