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宴结束没多久,我和艾略特便先行告辞。我先前已和艾略特表示,自己打算到美术馆看画,他便说要带我去。其实我去逛美术馆,不大喜欢有人陪,但眼下又不好说自己想独自前往,只好让他同行。我们边走边聊着伊莎贝尔和拉里的事。
“看到两个年轻人这么相恋,还挺可爱的。”我说道。
“他们谈结婚还太早了。”
“为什么?小情侣早早步入礼堂,也是乐事一桩嘛。”
“别说笑了。女的十九岁,男的也才二十岁,连份工作都还没有,收入微薄,露易莎说一年才三千块。露易莎也称不上富有,只够养活自己。”
“他可以找份工作啊。”
“这就是问题所在。他并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好像挺享受游手好闲的日子。”
“战争期间他一定过得很苦,可能想休息一下吧。”
“他已经休息一年了,这时间够久了吧。”
“我觉得这孩子看起来挺好的。”
“噢,我没有看他不顺眼。他的家世背景当然很好,父亲来自巴尔的摩,好像曾经是耶鲁大学专攻拉丁语系的助理教授,母亲过去是费城的老贵格会成员。”
“你刚才说‘曾经’,他们过世了吗?”
“是啊,他母亲是难产过世的,父亲在十二年前也走了。抚养他长大的是他父亲大学时期的老友尼尔森,在玛文做医生。露易莎和伊莎贝尔因此才会认识他。”
“玛文在哪里?”
“跟布雷德利的乡间住宅在同一个地方。露易莎习惯去那里避暑。她觉得拉里很可怜,尼尔森医生又是单身汉,完全不晓得怎么带小孩,是露易莎坚持应该送他去圣保罗的寄宿学校,每逢圣诞节就接他出来一起过。”艾略特学着高卢人耸肩的样子,“我早该想到,这样的结果在她意料之中。”
我们眼下已抵达美术馆,注意力转移至画作上头。艾略特的学识与品味再度令我钦佩不已。他领我在各个厅室间穿梭,当我是初来乍到的游客,然而即使是美术系教授恐怕也不如他讲解得清楚。我暗自决定要再来一次,尽情恣意闲逛,这回就姑且顺着艾略特。过了一会儿,他看看手表。
“我们走吧,”他说,“我从来没在美术馆待上超过一个钟头,鉴赏的耐性顶多如此,我们改天再逛完吧。”
我表达由衷的感谢后,才和他各自离去。这趟下来,姑且不论见识有无增长,我的情绪反正变得烦躁起来。
我之前跟布雷德利太太道别时,她说第二天伊莎贝尔要请几位朋友到家里晚餐,之后她们得出门参加舞会。如果我愿意前往拜访,就可以在她们不在家期间,陪艾略特聊聊天。
“你这是在帮他的忙,”她说,“他在国外待太久了,觉得在这里格格不入,老找不到谈得来的同伴。”
我答应了她。艾略特和我在美术馆门口分手前,表示很高兴我愿意陪他。
“我在这大城市里,好像迷失了方向,”他说,“我答应露易莎会待在芝加哥六个礼拜,毕竟我们从一九一二年就没见了,但我每天都在掰着指头算时间,盼望回巴黎的日子。世上只有巴黎适合文明人居住。兄弟,你晓得这里的人是怎么看我的吗?他们把我当成怪胎了呢。这些野蛮人。”
我笑了笑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