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5)

低工资、不坚固不卫生的住处和几乎等于没有的医疗服务,最终破坏了赤贫的工人与联合果品公司之间勉强维持的名存实亡的劳资关系。然而更重要的是最终唤醒了工人,把他们推向一场悲惨地结束于1928年12月6日的罢工。这一惨案是对加西亚·马尔克斯的人生与作品影响最大的一桩历史罪孽。

与此同时,阿拉卡塔卡和谢纳加及普韦布洛比埃霍一样,成了一个沸腾的巴别城,一座将整个世界一块一块地逐渐冶炼的种族与文化之炉。“花花公子”、大西洋省和玻利瓦尔城的海边人、安第斯山人、委内瑞拉人、阿拉伯人和欧洲人组成的绵延不断的移民潮流,经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结束壮大以后,一直持续到20年代中期。人们都是被关于香蕉的“黄金国”的传说吸引来的。1908年前后,阿拉卡塔卡大约有250户和1200人,5年间扩大到约600户和3000人,这个数字在下一个10年又增加了3倍。一边是专属领地内的美国人,一边是燥热的尘土飞扬的阿拉卡塔卡镇的上流阶层、步行的土著人和外来的百姓“枯枝败叶”。

几乎所有的住宅都是麦秸屋顶的草房,当地上流阶层才住白铁皮屋顶的木房。联合果品公司几千名工人的栖身场所更为简陋,他们挤住在畜栏般的龌龊不堪的地方,房子没墙,仅有水泥杆子支撑的棕榈树叶屋顶,这样夜晚的飞虫尽可吮吸精疲力竭的工人的血。相反,公司领导和高级职员的寓所则是想像得出的供享受的设施一应俱全。在铁路和阿拉卡塔卡凄惨现实的另一边,便是《百年孤独》中蔑称为“电气化鸡窝”的美国佬的住宅。这座名曰“草坪”的建筑物耸立在郁郁葱葱的绿地之中,有阻挡蚊虫的法国粗麻布窗帘,有隔热的特制屋顶,有网球场,有荡漾着绿松石般湛蓝清波的游泳池。在阿拉卡塔卡人眼里,这个围墙环绕的总是由持枪黑人和看家狗保护的严严实实的地方是个不可企及的梦幻般的天堂。

在阿拉卡塔卡这座多民族熔炉中只有美国人不用捺着性子跟土著民族和几千名外乡人打交道,而仅与当地所谓上流社会保持适当的接触。上流社会由外国人、公司高级职员及参加过刚刚结束的战争的老将军老上校组成。后一种人以显赫的道义与政治威望构成了阿拉卡塔卡的精英集团,成了村镇的头面人物。像本哈明·埃雷拉将军、弗朗西斯科·特罗科尼斯将军、帕夫洛·埃米利奥·莫拉莱斯将军、何塞·罗萨里奥·杜兰将军以及尼古拉斯·马尔克斯上校、多明戈·比斯凯诺上校、赫苏斯·阿吉雷上校这些人物,是道义上的伟大典范,并且在当地历史上立下传奇式的丰碑,成为加西亚·马尔克斯主要的文学酵母之一。

埃雷拉将军是20世纪20年代阿拉卡塔卡镇最杰出的人物,也是哥伦比亚的精英之一。还在战争年代的时候他就关注阿拉卡塔卡的田野,1912年结束在特立尼达的流亡生活,回国定居在他的拉科隆比亚香蕉种植园,以期同横行霸道的联合果品公司抗争。黄昏时分他时常去镇上转一转,在马尔克斯上校的办公室或者田间地头和老战友聚在一起,回忆战争中的坎坷与曲折——马尔克斯上校讲给他疼爱的外孙的正是这些故事。

拉斐尔·乌里维·乌里维将军是奥雷良诺·布恩迪亚上校的伟大原型,这没有疑义;而本哈明·埃雷拉将军的特征对加西亚·马尔克斯的人物塑造也有帮助,这同样也是真的。埃雷拉接受“千日战争”军事失败结局时的不可收拾的尊严与虚构的奥雷良诺·布恩迪亚上校所表现出的一样。还有,同奥雷良诺一样,埃雷拉将军从未停止揭露自由派-保守派寡头政治的不公正和对社会进步的阻碍,他认为哥伦比亚应该摒弃这种政治溃疡,其最新的丑行表现为在拉斐尔·雷耶斯将军执政期间给予美国香蕉企业无所不包的权力。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