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如此短暂,几乎是在睒眼之间,天就亮了。旅行者再次凝望峡谷对面的山坡,发现山坡上岩石凌乱,寸草不生,连一只兔子的尾巴都难以看见。他拖着松树下山,恢复了这几天来养成的自言自语的习惯。那肯定是十多年来我做的第一个梦。接下来的一整天,旅行者都在搬运石头。他的双手和肩背磨出了一层层水泡。夜晚来临的时候,他就到山坡上伐木。与昨晚相同的情景在子夜时分重又显现。旅行者以为那只是一个相同的梦。他觉得自己像妻子一样,将要永无休止地做同一个梦,一直要做到死亡来临的那一天为止。他不知道这是一种幸福,还是一种悲哀。
秋天到来的时候,河水的流量因为汛期的结束而有所减少。旅行者的桥梁工程因此而进展迅速,已经有三分之一的桥伸展到了河面。旅行者估计,随着冬天的到来,河水一旦结冰,完成剩下的工程将会指日可待。但是,事与愿违,一夜之间,结冰的河水冻住了修了一半的桥。而在大河的中心,仍然是激浪遄飞,刀剑般锋利的石头在水面上寒光闪耀。旅行者只好躲进帐篷,等待这个漫长冬天的过去。如果饥饿袭来,他便去森林里狩猎。每当他在子夜时分去山坡上布置陷阱,还是会看到长着虎皮斑纹的少年驱赶着一头老虎,走过峡谷对面的山坡。旅行者明知道自己早就丢失了睡眠,但还是被这一再重复的场景弄得苦不堪言。原来一个人永无睡眠,照样可以梦境不断。但那个梦境并非旅行者所愿,他希望梦见的是自己的妻子,她有着姣美的容颜和窈窕的身段。一想起妻子,旅行者就觉得思念像一群居住在身体里的蚂蚁,昼夜不停地嚼食着他的筋骨血,啃啮着他的心肝肺。他真的想大哭一场,可是,除了干号,眼睛里却没有泪水。他的眼睛仿如荒漠。好不容易,旅行者听到了布谷鸟的叫声。春天的雨水让布谷鸟的叫声听起来湿润而又鲜嫩。冰河正在消融。旅行者走出帐篷,开始了未竟的事业。趁汛期还没有到来,他必须赶在八月之前完成去年剩下的三分之二的工程。由于一个冬天的狩猎活动,旅行者一扫自己来草原之前那副文弱的模样,变得非常健壮。他那孔武有力的双臂频频挥起,砍倒了一棵棵大树。一人合抱的岩石也被他作为桥墩,一块块填入河中。一座彩虹般弯曲的桥正在跨越大河。旅行者的白日梦也开始越做越多。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扑入大河对岸的印南寺。啊,印南寺,我的桃花源,我的乌托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