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你不睡啊？”我说话的时候她们俩同时回了头。
“人老了，睡得就少。”外婆回答这句的时候看上去是无比正常的一个老人。
我端着水杯，也坐到了昭昭身边的地板上。“你这么喜欢看新闻啊。”我说。
电视里正在放的还是本省新闻，不过可能是夜间重播的专题吧。看着有点眼熟，仔细想想好像我们中午的时候在饭店里见过了类似的画面。给我留下印象的应该是那个女主播吧。屏幕上一群急匆匆的人在奔跑，救护车，红十字，警察的身影，然后镜头切到另外一个角落，那些人在用力地尖叫和号啕，似乎根本不知道摄像机存在着。
“是永宣的爆炸案。”我自言自语。
昭昭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那间工厂是我爸爸的。”
我侧过脸去看了看她，她的睫毛又垂下来了。“我知道的。”我装作若无其事地说。
她灼热地瞟了我一眼。我补充道：“哥哥跟我妈妈说的话，我全听见了。”
她低声说：“死了七八十个人，还有一些人被困在废墟里面。不过多半是救不出来的，那种气体有毒，他们在里面坚持不了多久。”
“别看了。”我寻找着遥控器，“你看了不会难受么？”
她把遥控器紧紧地攥在手里，再把那只手看似无意地放在身边的靠垫下面：“发生了的事情就是发生了，我看或者不看，又能怎么样呢？”
电视里传出来已经确认的死亡人数。一直很安静的外婆突然长长地叹了口气：“真是糟糕啊。”
“对，外婆，是很糟糕。”我不得不回过头去鼓励一下外婆。
“有被困在里面的工人的家人打匿名电话给我爸，说要是不给个说法——”她居然笑了，“那个人说他知道我一个人在龙城上学，他能找到我。”
“我哥做得对，你应该在我们家待几天，他们不会想得到你在这儿的。”
“我宁愿他找到我，把我绑走，杀掉也可以。”她轻描淡写地说。
“你开什么玩笑。”我轻轻在她肩膀上推了一把，“发生这种事是要有人来负责，可是那个该负责的人不是你啊。怎么轮也轮不到你头上。”我从她手里抢过遥控器，不由分说地换了个频道。
外婆对于节目突然的调换没有表示任何异议，依旧心满意足地静默着。
“你这么说，”她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还是不大懂得怎么做恰当的表情，“是因为你认识我，可你不认识电视里那些死掉的，和被困住的人。”
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在想，也许她说得是对的。我只好伸出手，像个真正的姐姐那样，揉揉她的头发——这个动作对我来说还真有点生疏，我只好尽力地，笨手笨脚地学习哥哥平时是怎么做的。她没有抗拒。她的脖颈似乎有点软了下来，抱紧了膝盖，把脑袋顺从地搭在了上面。于是我知道，此时她需要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