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在义务劳动哦。”我终于忍不住了。
她回过头来，第一次对我笑：“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受不了看见这么脏的镜子。”
“水池很脏是可以的，可是镜子不行？”我问这句话的时候顿时觉得我们好像已经熟悉起来了。
“对。”她用力地点点头，并且丝毫不觉得这逻辑有什么不妥。
“我是郑南音。”我觉得是时候正式互相认识了。
“我知道。”她淡淡地说，“郑老师经常说起你。”
“上课的时候？”我惊讶了，并且有点不好意思。
“不是，在跟我们聊天的时候。”她垂下了睫毛，抽了几张纸巾，把镜子上面的水迹一点点擦干净，一点点修正着自己的脸。后来的日子里我终于确定了，昭昭最可爱的表情，就是垂下睫毛的那一瞬间。那个寂然的瞬间里，她既是男生，又是女生，她是那么安静和淡然，所以不在乎自己是男是女。
“你为什么要离家出走啊？”我想了想，还是问了，“你跟家里吵架了吧？是因为谈恋爱么？”——我想起来自己高三的时候被妈妈打耳光的那天，不过我可下不了决心离开家，现在的小孩子真是豁得出去，跟他们比我果然老了。
“我没有离家出走。”她硬邦邦地回答我，“我只是不想再拿家里的钱。我想养活自己。”
“真了不起。”我是真心地赞美她。可是她的嘴角却浮起一抹微微的嘲讽。
她吃东西很少，一直坐得笔直，似乎只有那只拿筷子的手是需要动的。“你都不肯点菜，你喜欢吃什么嘛。”我没话找话说。
“都行。”有哥哥在旁边，她就不愿意像在洗手间里那样跟我讲话了。哥哥也一直都在沉默着，寂静对于哥哥从来就不是问题，但是我可不习惯。
“昭昭你家在哪儿？”我给她添上了果汁，她也不肯说句“谢谢”。
“永宣。”她说。
“你不是龙城人啊。”我有点意外。永宣是一个离龙城几百公里的小城。“那么你是高中的时候考来龙城的吧？你住校？”
“我没有。”她顿了一下，“我自己住，在学校旁边的一个小区。”
“你才这么小就一个人生活啦？好厉害呀，”我拖长了音调，“你爸爸妈妈也真舍得，放心你自己租房子，不怕房东欺负你吗？”
“我……”她像是下定决心那样看着我的眼睛，“我来龙城上学的时候我爸爸为了奖励我考上高中，买了这套房子送我。”然后她像是挑衅那样冲我一笑，似乎是在等着我下面会问什么。
“真是没有办法——”我夸张地叹了口气，“像你这种大小姐也好意思说你要独立，你们现在的小孩子就是过分。还是别闹脾气了，乖乖回家去吧。”
“郑南音。”哥哥忍无可忍地打断了我，然后对昭昭说，“她从小就喜欢管闲事。”
“郑老师。”这普通的三个字到了她嘴里变得好听起来了，掷地有声，有种很单纯的信赖在里面，“你能不能，别逼我回家？”
“可以。”哥哥简短地说，“你现在回家其实也不合适。我已经给你爸爸打过电话说我找到你了。开学之前，你不要回那个你自己住的地方去，不安全，你得跟我走。”
居然“不安全”了！我倒抽了一口冷气，兴奋地重新咬紧了茶杯的边沿，哥哥就在此时恰到好处地瞪了我一眼，警告我不要再问问题。
身后，餐馆的电视机被人打开了，地方新闻的声音顿时响彻了四周，女主播装腔作势的声音丝毫不带感情地播报着“事故现场”。“老板娘。”哥哥扬起脸，“麻烦换个频道行么？”然后哥哥用筷子指指我，“小朋友想看偶像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