灿烂的美元 14

巫瞿并没有告假,回公司靠工作疗伤止痛。

刚好听见孙仪大发牢骚。

“——俗云宁养千军,莫养一戏,这帮人确实难缠:没红之际憔悴萎靡,一旦起色则飞扬跋扈,语无伦次,有客欺客,无客怨客,统统是绣花枕头烂草包,呸呸呸!”

巫瞿低声问:“这是在骂谁?”

助手答:“柯百利,本来他工作已经完成,但孙仪觉得差一点要补,故此把他叫来,人一到,不对版,嘿,他蓄了一脸一身的毛,像猿人,电脑探针贴都粘不上,怎么办?”

“剃掉呀。“

“他正在拍电影,导演叫他留胡留毛,以示性感,祼体与细皮白肉的女主角纠缠以示野性对比,他剃了毛不连戏,不能交代,与孙姐正僵着,大半个小时了,再一会,技术组收工,不用做了。

巫瞿问孙仪:“非他不行?”

孙仪炸起来:“谁没有谁不行?不干也行,我从此失踪也没损失,太阳爆炸亦不见影响宇宙,我只是想做得好一点,敌对公司最新电玩聘得费城交响乐队伴奏澎湃配乐,我敢放松吗?”

“人呢?”

“在特技摄影棚,你打算怎样?”

巫瞿想一想:“杀掉他,自杀。”

她走到摄影棚,只见柯百利坐在一张帆布椅子上读剧本。

巫瞿一愕。

哗,整张脸是胡子,光着的双臂汗毛密得似猿人,她忍不住掩住嘴。

柯百利已经看到她,放下剧本。

巫瞿轻轻说:“怎么了。“

柯百利也在气头上,“要剃我眉毛。“

巫瞿端张椅子坐他身边:“我们只要在右臂粘上探针贴。“

他把手臂伸长。

这人,可叫巫瞿大开眼界,他连背肩上都密密汗毛,胸前更是连皮肤都看不见,她脱口而出:“这简直要用纽西兰人剃羊毛刀才行。”柯百利气结。

她还要回一句:“如今电影检查尺度这样宽松?”

这时助手送来肥皂剃刀。

巫瞿哄说:“我可要动手了,你同导演说,跳着拍,这些汗毛,一天后保证长回。”

她替他手臂涂上暖暖的剃胡肥皂膏,轻轻搓匀,小心剃去汗毛。

说也奇怪,柯百利乖乖让她操作。

助手咕哝:“一物降一物。”

技术人员跟着进来部署,这一仗,靠巫瞿软功。

她回自己岗位,只觉手指麻痒,刚才抚摸柯手臂酥麻感觉不去。

这柯君比任何男人更像男人,故此叫每一个女性都自觉特别娇柔。

孙仪过来道谢。

巫瞿轻轻说:“软件的纰漏,应最迟翌日补妥,怎可拖到今时,又人家够义气逼出时间救亡,又怎可叫人剃毛剃须,这是你不对。”

孙仪冷静下来:“是,是。”

“还骂人发脾气。”

“是,是。”

“他已经是红人!指日飞升,当初怎会当你的模拟人物,其中必有机关。”

孙仪答:“他的经理人凌胖想追我。”

巫瞿倒抽一口冷气:“你越活越回去了,这是上世纪五十年代弱女卑下所作所为:有什么需要,向男人要。公司应该开除你,shame!”

“是凌胖苦苦哀求我。”

“你真好意思,孙某,我同你割席。”

“阿巫,阿巫。”

巫瞿取过外套公文包离开公司。

进电梯,有人要关门时抢进,那人正是柯百利,巫瞿向他点头,由衷道歉:“是敝公司有欠周到,多谢你体谅。”

柯百利轻轻说:“我那杯咖啡可有着落?”

巫瞿先是呆呆看着他,不知怎地,眼泪噗落掉下:“家父昨日辞世。”

“啊。”

“我不宜饮宴,对不起。”

柯百利着急:“抱歉我不知道,你还上班?可需要帮忙?”

巫瞿用袖子抹去眼泪,但是一时无法抑止悲痛,她低着头匆匆走出电梯。

她直奔上车,开动,驶到护理院。

流泪倒还情有可原,但那是一个陌生男人,唉。

护理院小礼堂里围坐着一班老人,嘻嘻哈哈,不知多热闹开心,原来是小小美元表演踢足球进龙门,只能用两条前腿的它足智多谋,任龙门的多利次次战败,惹得老人鼓掌不已。

巫瞿甫站门口,美元已经发觉,丢下球,走到女主人脚前蹲下。

老人们说,“呵要走了”,“明天再来”,“真可爱”,一点也不介意美元身上残疾。唉,人待人这样就好。

巫瞿让美元走进布袋,她的眼泪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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