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青(下)2

这首歌,我熟得很,收音机里常收得到白光灌的唱片。倒是难为那个女人却也唱得出白光那股懒洋洋的浪荡劲儿。她一只手拈住麦克风,一只手却一径满不在乎地挑弄她那一头蓬得像只大鸟窝似的头发。她翘起下巴颏儿,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唱着:

东山哪,一把青。

西山哪,一把青。

郎有心来姐有心,

郎呀,咱俩儿好成亲哪——

她的身子微微倾向后面,晃过来,晃过去,然后突地一股劲儿,好像从心窝里迸了出来似的唱道:

嗳呀嗳嗳呀,

郎呀,咱俩儿好成亲哪——

唱到过门的当儿,她便放下麦克风,走过去从一个乐师手里拿过一双铁锤般的敲打器,吱吱嚓嚓地敲打起来,一面却在台上踏着伦巴舞步,颠颠倒倒,扭得颇为孟浪。她穿了一身透明紫纱洒金片的旗袍,一双高跟鞋足有三寸高,一扭,全身的金锁片便闪闪发光起来。一曲唱完,下面喝彩声,足有半刻时辰,于是她又随意唱了一个才走下台来,即刻便有一群小空军迎上去把她拥走了。我还想站着听几个歌,李家女儿却吵着要到另外一个厅去摸彩去。正当我们挤出人堆离开舞池的当儿,突然有人在我身后抓住了我的膀子叫了一声:

“师娘!”

我一回头,看见叫我的人,赫然是刚才在台上唱 《 东山一把青 》 的那个女人。来到台北后,没有人再叫我“师娘”了,个个都叫我秦老太,许久没有听到这个称呼,蓦然间,异常耳生。

“师娘,我是朱青。”那个女人笑吟吟地望着我说道。

我朝她上下打量了半天,还没来得及回话,一群小空军便跑来,吵嚷着要把她挟去跳舞。她把他们摔开,凑到我耳根下说道:

“你把地址给我,师娘,过两天我接你到我家去打牌,现在我的牌张也练高了。”

她转身时又笑吟吟地悄声对我说道:

“师娘,刚才我也是老半天才把你老人家认出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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