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桌子上的蜡烛跳起一朵高高的火焰,一闪一闪的,桌子上横放着一个酒瓶和几碟剩菜,椅背上挂着玉卿嫂那件枣红滚身,她那双松花绿的绣花鞋儿却和庆生的黑布鞋齐垛垛地放在床前。玉卿嫂和庆生都卧在床头上,玉卿嫂只穿了一件小襟,她的发髻散开了,一大绺乌黑的头发跌到胸口上,她仰靠在床头,紧箍着庆生的颈子,庆生赤了上身,露出青白瘦瘠的背来,他两只手臂好长好细,搭在玉卿嫂的肩上,头伏在玉卿嫂胸前,整个脸都埋进了她的浓发里。他们床头烧了一个熊熊的火盆,火光很暗,可是映得这个小房间的四壁昏红的,连帐子上都反出红光来。
玉卿嫂的样子好怕人,一脸醉红,两个颧骨上,油亮得快发火了,额头上净是汗水,把头发浸湿了,一缕缕地贴在上面。她的眼睛半睁着,炯炯发光,嘴巴微微张开,喃喃讷讷说些模糊不清的话。忽然间,玉卿嫂好像发了疯一样,一口咬在庆生的肩膀上来回地撕扯着,一头的长发都跳动起来了。她的手活像两只鹰爪抠在庆生青白的背上,深深地掐了进去一样。过了一会儿,她忽然又仰起头,两只手住了庆生的头发,把庆生的头用力揿到她胸上,好像恨不得要将庆生的头塞进她心口里去似的。庆生两只细长的手臂不停地颤抖着,如同一只受了重伤的兔子,瘫痪在地上,四条细腿直打战,显得十分柔弱无力。当玉卿嫂再次一口咬在他肩上的时候,他忽然拼命地挣扎了一下用力一滚,趴到床中央,闷声着呻吟起来,玉卿嫂的嘴角上染上了一抹血痕,庆生的左肩上也流着一道殷血,一滴一滴淌在他青白的肋上。
突然间,玉卿嫂哭了出来,立刻变得无限温柔起来,她小心翼翼地爬到庆生身边,颤抖抖地一直问道:“怎么了——?”“怎么了——?”她将面腮偎在他的背上,慢慢地来回熨帖着,柔得了不得。久不久她就在他受了伤的肩膀上,很轻地亲一会儿,然后用一个指头在那伤口上微微地揉几下——好体贴的样子,生怕弄痛了他似的,她不停地呜咽着,泪珠子闪着烛光一串一串滚到他的背上。
也不晓得过了好久,我的脚都站麻了,头好昏,呆了一会儿,我回头跑了回去,上楼蒙起被窝就睡觉,那晚老做怪梦——总梦到庆生的肩膀在淌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