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无止尽的约会》 精彩试读(13)

吉屋大厦B2,我滚到了之后坐在车里深呼吸,适应了一下座位,车里怎么形容呢?像陈悟的卧室,不,比那里更乱一些。

嘀嘀,有汽车警报的声音,循着声音看过去,一个女孩,正气鼓鼓地走过来。女孩真是奇妙的动物,她们力气小又暴躁,穿高跟鞋走路的样子像奇怪的鸟类,如果恰巧生气,就类似小型的食肉恐龙。大概是她伸手砸了旁边的车,那车正闪着黄灯表达不满。她看起来和我同龄,穿黑色大衣,头发垂下来,高跟鞋格外大。

走到我的正对面,她从肩上取下包,再把它扔到地上,单膝跪下,从包里掏出两罐东西,再跌跌撞撞站起来,走向一辆奔驰,在它的发动机盖上滋滋狂喷。

嗯,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她应该是—在发动机盖上画了一坨屎。

当然,画得比较抽象。

我认出来,因为毕竟她还认真地选了黄色的漆。

这情况让我如坐针毡,看到人做坏事,像自己做了坏事一样,我们每个善良的男孩应该都是如此。

我简直要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手心开始出汗,毕竟这是下午的时间,停车场里还常有车出入。

她没有注意到我,正专心补完屎旁的一个叹号,又摇动喷漆罐,发出很大的响声,再补上另外一个。她毫无紧张感,像在自己的客厅作画,貌似还哼着小曲,但听不到声音,倒显得车内的我呼吸声太大。

我不敢启动汽车,怕惊动她,一时间无所作为,只好眼睁睁看她继续在车上发表意见。她变本加厉,再涂第三个叹号。她或许是处女座,或者是双鱼,沉浸于自己的才情时,像大师面对自己的作品。

我几乎不敢大声呼吸,无意向左边看的时候,汗毛都要竖起来,因为一个管理员正慢慢朝这边走过来,那个被放在路中央的包包引起了他的好奇。

这个时候,管理员距离我和喷漆小姐大概三十五米远,按照他现在的步速,只需要再通过一辆车,他就能看到喷漆小姐的杰作,以及闻到车库里弥漫着的喷漆味儿。

怎么办,我看起来像一个正在放风的同伙,但不称职的是,我根本不知道用什么暗号通知她:有危险,赶紧撤。

我的喉咙发出咕隆一声,觉得鼻尖都沁出汗来,这真为我镇定剂的身份丢脸。

情急之下,只好用大灯晃了她两下,算作提醒,好吧,我终于成为她的同伙。

她正满意于自己的第三个叹号,被大灯晃了一下,目光转向我的车。我用手指指管理员来的方向,嗯,姑娘,希望我的动作够大。

她看过去,从容地把喷漆背在身后,高跟鞋发出咔咔的响声,再蹲下拿起地上的包。

管理员显然注意到她,她站直了,捋了一下头发,再挺起胸,加快步子向我的车走过来。

而我,竟然不争气地给她打开了车门锁。

她坐进来,系上安全带,说:“还不走,要等着拉他吗?!”

她指指加快脚步的管理员。

我火速启动了汽车,是的,肢体是有记忆的,就像手指会自动按向回车键。

在加速的那个瞬间,我听到了管理员大声地喊:“喂!你们。”

她不动声色,像坐在她真的同伙的车上一样。我想,她大概也是一个奇怪的患者,或者她真的认为自己是带我来喷漆的吗?那作为小弟的我,是不是应该问她一声:“您创作辛苦了?”

“林川成,谢谢你,”她突然拍我的肩膀说,“你别说,坐在这车里,再穿上这件大衣,我还差点没认出你。”

你靠什么记住一个人,以便区别于其他人?大部分人的身体没有标记,比如痣、刺青什么的,有时候相貌也靠不住,十年或者更多年后,你就很难分辨他们。

在开始吃药之前,我靠气味便可以辨别,此情此景在何时发生过,何种天气,是否有云,一切清晰如昨,可这些被记忆判定为没有意义,成为不停充入气球的水。

如果是你,你愿意删除哪一段呢?这真是一件很难的事。她声音沙哑,高音像被抽掉,她说:“真有缘分咱俩,林川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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