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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闭园钟声之后,我要花三分钟,到旋转动力部打卡,再步行三分钟,到游乐场正门,乘坐七号线回家。
临下地铁前,我要买一瓶热牛奶。便利店值班的大雄,手臂非常细,说话粗声大气,他可以叫出我的名字,每次都跟我开玩笑说:“哟,过山车小林先生,您下班了?”只是以示礼貌。
大部分时候我不需要回答他,他也不会再说话。
牛奶喝掉,这一天,基本上就算过去了。
今天,我到旋转动力部打卡走了八分钟。到游乐场西门便利店,我花费了十分钟,因为我背着已经醉倒的律师……哦……不对,是女高音歌唱家小姐。虽然她不算重,可背十分钟还是非常累的,更何况,我还要单手扶住她的同时,另一只手拿着她硕大无比的高跟鞋。
习惯的打破,让所有人都像第一天遇到我,包括保卫安程,都在此刻醒过来,好奇地问,谁啊。
我像运送女尸的杀人犯一样,羞红了脸说,一个朋友。
哇,连川成都有朋友了。安程笑我,像我就应该且必须是一个人。我打完卡迅速转身走了。
“难怪都下雪了。”保卫安程补充道。
果然,我的心情好了不少,抬头望去,天空开始窸窸窣窣地掉下雪花,路灯射出区域的光,像一个个巨大的喷水壶,呈现出童话般的场景。
如果不是背着一个人的话。
女高音小姐并未发出声响,她的手在我胸前交叉,又被宽大的衣袖挡住。
她是在说“完蛋了”这句话之后醉倒的。
吃了炸鸡,喝了啤酒,坐了过山车,完成一天任务,然后轰然倒下,像一根直立了七十年的大烟囱,可这与我何干?与我何干!!我的内心狂吼,但看起来还是任劳任怨。
我去便利店,大雄说完“欢迎光临”之后,满脸疑问地看着我。我一定略显狼狈,但习惯保持没有表情,他准备好了问候,只好依次把它们说完,不然像仪式行进了一半。
“过山车小林先生,您下班了?”
我支吾一声,伸手去拿牛奶,又迟疑了一下,说,两瓶吧。
大雄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给了我两瓶,又贴心地走出来,把它们放在我大衣的口袋里。
牛奶瓶在我的口袋里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像奇怪的节奏。我背着女高音小姐略显茫然,如果她仍旧这样不省人事的话,我并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她。呃,说处理也好像不对,毕竟她目前虽然状如尸体,但仍旧是个大活人。
路已经开始被雪覆盖,有脚印们挤挤挨挨通向地铁站。路人没有侧目,他们对在游乐场出来的男女情侣并不在意,不管他们用什么样的姿态,脸上画着什么鬼东西。
到地铁上,我把她竭力摆成正常的样子,但还是放得有点重,可能戳到了她的尾骨?她咕哝了一下,证明她确实活着。她看起来长得不错……呃,虽然我也没什么判断,但皮肤看起来很好,嘴唇略厚,睡着的样子也像生气,显得倔强。
可能因为在过山车上哭过了,被泪水冲刷之后,她的眉目更清晰了一些,反而显得亲切,只是眉毛皱在一起,看起来梦境不算美好。或者她真的是个律师,刚打完一场不轻松的官司?或者她是一个今天被淘汰不能唱主角的女高音歌手?总之,我断定她是经历了一件不开心的事,才会在即将闭园的时候冲进游乐场,迫不及待地要坐一次过山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