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家

日日淘金,生活难过。偶尔得金,便小心藏起,内衣已经很久不洗,因为靠近心脏的地方,就是我的缝金之处。金子就是我的生命。防别人没法防,但防自己人总是可以的。又不是我一个人这样。阿陈、阿吴都如此。大家平时看上去有说有笑,但淘到金后都默不作声,早就不像刚来那样,看见一粒金砂,也要惊喜地大喊大叫半天。如今见了金子,赶快拿起来团在手里搓一搓,吹一吹,然后掏出一条干净手绢,如获至宝地放在里面。互相也不再好奇地去看,就是看见了,也装着好像没看见。他淘到了,那是他运气好。我没淘到,继续淘就是了,或迟或早,多多少少,总会淘到金子的。说心里话,我不想再在这儿淘下去了。每天跟家里一样,也是面朝黄土背朝天,唯一的不同是,在这儿有发大财的机会。可是,要发大财,就得淘大金。三合四这个地方名字叫得好:大金山,但有大金的地方,都让黄胡子占了。华人只能淘他们的尾矿,还隔三差五遭他们呵斥和骚扰。前天就有个家伙跑过来,挥手让我们滚开,口里骂骂咧咧的,听那意思是说:我们离他们太近,影响他们工作。这些人动不动就说“roll-up”,后来我明白了,那意思是叫我们“卷铺盖滚蛋”。

说老实话,我的确想“roll-up”,不是滚蛋,而是卷铺盖、回家,这样一了百了。在家里种地,播种之后还能看着青苗出来,田野一片青,每天起早摸黑,早起晚睡,只要下力干活,碰巧年成又好,总能指望有个好收成。在这儿淘金,人是比较单纯,但一心一意想的都是钱,把整个人都变成了一个如蝇逐臭的动物。有的把钱汇回去,已经还清了债务,但还想再多挣几个,好腰缠万贯,衣锦还乡。有的还差得老远,只能天天长吁短叹,埋头苦干,巴望早日还清债务,摆脱压在身上和肩上的沉重负担。我呢,什么都不想了,我只想早早回家,跟家人团聚,特别是跟我新婚不久就离开的阿琳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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