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流落(8)

牧云天翊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他带了够吃的牦牛肉干,临行时老西卡又塞了一块坚硬的大角鹿退角,说必要时强精活血能救一命。如今有了弓箭,他确信能活得很好。

大河是那样宽而绵长,看不到尽头,像奔跑的猎物诱惑着他前行。牧云天翊望着远方,想,他会一步步走到积云沟,再一步步回到父皇身边,回到天启城。那时,他将解开军营被劫之谜,给父皇和自己一个满意的交代。

殇东荒原的景致可用“寂寥”形容,尤其在冬日,地面的冻土连着枯草,除了小片的灌木丛林和黄色爬地菊外,别无生气。一个人孤独地走在荒原上,有时会忘了自己身在何处。一个恍惚,只觉到了无聊的梦境里,日复一日地行着同一条路,不见尽头。牧云天翊走了很久,却不知积云沟还有多远,仿佛他一直在起点徘徊,眼前身后,风景永恒不变。

但是他依然感谢上天。没有雨雪,没有暴风,对于赶路的他而言是天赐的机遇。不敢设想在风雨肆虐的荒原上要如何行走,他必须趁天气尚好,尽快赶到积云沟。

当太阳就要在地平线上消失时,一身疲累的牧云天翊才发觉自己低估了殇州的危险。在这茫无边际的冰凉雪原上,要如何度过寒冷的黑夜?遥望一点点下沉的夕阳,他的心慢慢被冻住。

他摸出极羽笛,忍不住想放到唇边。在明月月力强盛之日向羽族求援,获救的可能性更大些。可是,他怎能在征途的第一日就花完了运气?索娅的话回荡在耳边,让他放下了哨笛。

牧云天翊忍下冲动,极目寻找能避风藏身的地方。

离河岸颇远处有一片矮小的云杉林,目测距离并不远,牧云天翊走近林子时,天却全黑了,幽深的黑林张大嘴等着吞没他。他摸起匕首在手,警惕地步入林中,走了没两步,回首望去,视线里再找不到断续河。

牧云天翊手起刀落,一截树枝应声坠地,用火石擦了许久,一点羸弱的火星好容易在云杉的松枝上燃起。他呼呼吹了两口,火没烧起来,反而灭了,不得不再花力气重新来过。如此折腾了半晌,终于弄出一支像样的火把。

他举着火把往林子里走。他的要求不高,只需一块落满松针的避风凹地,走啊走啊,满目是冰霜结冻的地面,没有他能安歇的地方。牧云天翊不觉鼻子一酸,想起天启城中的温暖。即便在落雪后的冬日,屋里铺了厚厚的织金毛毯,鎏金熏笼燃着青炭,火无焰而光四射,映着椒泥涂成的四壁,心头有融融暖意。

如今他浑身僵冷,连个可倚靠歇脚的地方也渺然不见,无限悲凉如影随形。他茫然地张望,罢了,随意找棵粗壮的树,能栖身便好。于是他擎着火把,接连砍了一堆柴火,将一株倒地的云杉作为遮风的挡板,和相邻的树放置在一处。又用匕首将附近的地面清理干净,直到刮出光秃秃的土地,以免燃起的火烧着整个林子。忙完了这一切,他坐在前面的空地上,围绕在旁的两个火堆像无言的伙伴,默默地以温暖的火焰安慰着他。

艳艳的篝火驱走他心上的寒冷。他仿佛看见光影中父皇向他走来,扬起佩剑当空划过。那是军中男儿都识得的礼仪:一往无前,永不言败。

牧云天翊掏出水袋,喝了一口断续河的水。瑟瑟的风吹过,嘴里的冰水更冷了,他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拿出牦牛肉干啃了起来。早知道就该趁天亮,打一只飞禽香喷喷烤来吃,他懊恼地想。又想起这是他头回独自在野外过夜,若不是此次随军扎营,见识了在荒郊野岭如何生存,怕是头晚就要冻死在这荒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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