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云天翊不能透露皇子身份,编造说他和爹娘被放逐到此地,遇上风雪不幸失散,他连夜赶路想寻个有人烟的地方,结果失足跌进了断续河。他自称姓云,不曾惹人怀疑。众人听到他的经历后自伤身世,拿来食物和衣裤给他,好言劝慰他想开些。河络老者为他披上一件宽大的布袄,见他赤了脚,又找来一双破旧的软牛皮靴子给他穿好。
“你呀,就安心在这里待着。”河络老者微笑道,看到牧云天翊眼里怯生生的表情,心中一动,莫非他听到风翔云的话?忙道:“别把风儿的话放心上,他不晓得你的身世可怜。你留下,我老西卡做主。这里与世隔绝,一般人找不着,你也不用怕。”
牧云天翊谢过一声,“我……”他说了一个字,想起此时难以大提要求,生生咽下了这话,“有什么我能干的活?”
老西卡哈哈大笑,“你才十三岁!没你能干的粗活。再说你冻了一场,刚刚好转,先养足精神再说。回帐里歇着吧。”
牧云天翊应了一声,乖乖躺回帐篷里。帐中的陈设极为简陋,除了被褥外只有几只粗糙的箱子,不知放了些什么。枕头旁有一只木碗,水被他喝得一滴不剩。他舔了舔唇,拉过被子倒头睡下。
胸口的玉传来阵阵暖意,牧云天翊好奇地摸出来看。这玉是母后留下的,他从不知它有何用处,只当是个纪念。此时竟有微茫的红色烟气笼罩在玉上,手心里充满温暖。他把玉贴身戴好,庆幸昨夜没遗落在河中。
军中有谁要害他?如无人接应,他不可能轻易被劫了出来。父皇今早知道他失踪的消息,又会如何?他难过得想哭,却知现在根本不是哭的时候。如今他出了事,同来殇州的大哥、二哥不知是否无恙?少年皇子在被中扼紧手腕,迫使自己冷静。
大端军纪严明,就算他能冒冒失失闯回营地,只怕也会被前锋将士当逃兵抓起来,根本见不到父皇的面。此地离大军营地有不少路程,他连大致的方向都不清楚。不,他不能这样一个人回去,只有求风翔云把他直接带到皇帝帐前,他才是安全的。
他记得临行军前,父皇拉着他的手站在皇宫的统万台上。当时明月高台,清风盈袖,父皇遥指北方对他说:“北有二贼,你知道么?”
“夸父和羽人。”
“对。殇州夸父,宁州羽人,始终是大端心腹之患。今次北伐殇州,就是要直逼黄花城,那里是他们的门户,攻下了,就能稳扎稳打蚕食整个殇州。翊儿,你怕不怕?”
“大端的男儿不害怕上战场。”牧云天翊仰起一张俊秀的脸,挺直了脊梁。
牧云显爱怜地拍着他的后背,今年儿子又长高了,有了小大人的神气。眼前不期然浮现禹静皇后一身战甲的飒飒英姿,皇帝微微出神,月色忽然间更朦胧了,如一袭银丝被裹起泛尘的往事。
“明日让画师描一幅像,画下你穿戎装的模样。”
“父皇,我能上战场去杀敌,是吗?”
牧云显摇头,轻轻笑起来,“那些夸父太高大,你呀,只能够着他们的膝盖骨!你还小,我带你去前线,不指望你立功,有胆睁眼看完一场战事,就算是好汉。”
牧云天翊瞪眼道:“父皇太小看孩儿。”
“首次上战场后胆魄仍在、志气未夺的人,谁会小看?要做大英雄,不必急于一时。”牧云显慈爱地望着牧云天翊,少年抿紧了唇,不服气地与他对视。
那个夜晚的月光犹在他心上闪亮。牧云天翊想到父亲的目光,蓦地有了勇气。大敌当前,哪怕军中刀山火海,他也要回去陪父皇一起闯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