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楼,飘零辗转绝处生(10)

柔嘉听完这番话,心中百味杂陈。她自是知道,当初母后之所以在最终时刻改变了主意,不过还是因为舍不得她死在这般的花季年华罢了。而父皇,战死沙场的父皇,他留下的那道令后妃殉节的旨意中,也无独有偶地将自己放在了最后……

想起十几年来,父母对自己无微不至地尊宠与呵护,温热的泪水再度氤氲在模糊的眼眶中,柔嘉吃力地咬着牙,控制自己不发出更大 的声音来惊醒那些睡熟的人。

淌了一会泪之后才开口道:“那……你相信我母后她……失贞变节的传言吗?”

在来中京的路上,便是最最低等的宫人,也听到了关于凌后成为东晋大将军宠妾的传言。这些传言一刀刀的凌迟着柔嘉的心,以至于后来她每日里除了吃饭喝水之外,几乎都不曾张嘴说过话。

“奴婢不信……皇后娘娘在奴婢心目中,永远都是那个仁慈端庄的一国之母。公主,您身为她的女儿,更不应该相信这样的谣言的。”

“是啊,都是谣言,都是谣言……我自是一个字都不信的。”

柔嘉说着,有些吃力地摸索着想要爬起来。但惜于她此时身体虚弱,黑暗中只一把抓住了那宫人的手,柔嘉有些急切地说道:“是啊,我也一个字都不信,母后她不会那样的,母后她……”

她的话堪堪说完,便听得门外院子里有人大声咆哮道:“又是哪个贱人去厨房偷了咱们值夜的人的夜宵?这夜宵的馒头都是有定数的,一夜夜的都来偷几个,这不是要翻了天了么?”

那人说着,嘴里骂骂咧咧地走开了去。柔嘉和那宫人却是都听得心中一阵骤然的发紧,待听到那脚步声远去,柔嘉再看时,自己手里抓住的那个手腕早就没了。

手里的 窝头被她紧紧地攥出汗意来,一只装着大半碗水的小瓷碗,里头的清涟渐渐点亮了她黯淡的眼眸。

那一次,柔嘉终是缓缓地坐了起身。她费力地啃下了那个窝头,然后,慢慢地喝完了那碗已经凉了的开水。

终究是年轻的身体,在生死边缘挣扎了一段时日之后,她竟然奇迹般的渐渐好了。

自那以后,便是再苦再累的活,她也咬着牙挨了下去。

自那以后,便是再难再苦的时刻,她都记着那宫人对自己说的话。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她不信自己的母后已经失贞变节,更何况母后若是还活在这世间,她又岂能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

这半夜里,她便在一阵热一阵凉的高热中,哆哆嗦嗦的挨了过去。

说来也怪,这半夜烧的人云里雾里,到了早上,那身上的热却渐渐散了下去。柔嘉模模糊糊里听得窗外的鸡鸣声,正在梦中,忽觉得身上一凉,紧接着两个脸颊火辣生疼,胸口也沉得喘不过气来。

惊愕中睁开眼,只听那人正尖声叫道:“下作东西!晨起的鼓声都敲了两遍了,你还能偷懒挺尸,真是个不知死活的。还不快给我爬起来!”

柔嘉忙醒过神,只见站在自己面前的也是一个十几岁的女孩,长着一张圆长脸,柳叶眉眼,一张嘴便露出满口贝牙,只是其眉眼虽然生得齐整,那贝齿门前的一颗却缺了。

柔嘉总感觉这样看起来实在是有些说不出的怪异,因不知她是谁,因此一时间也想不到什么词,唯有瞪大双眼瞧着,耳畔还有些昨夜烧过之后的嗡嗡声响。

“看什么看!”那女孩子话音未落,劈手已甩过来一记耳光,又重又狠,打得柔嘉两眼一阵发黑。

长这么大也没被人这般没头没脑的折辱过,且看她的装束,也定是这苦役司里的受罚之人。真正是想要把自己当作柿子来捏了么?

想着之前在浣衣房时那些惯常懂得逢迎孙婆子的宫人的种种卑劣行径,柔嘉心中便有些怒气生了出来。她咬着嘴唇抽出手,慌乱中没有章法的便照那人面门就抓了下去。

只是才道半空中,两个腕子便早已被握住了,狠狠推回来抵住她喉咙处。

“想还手?我呸!也不瞧瞧自己这副寒酸的怂样?实话告诉你,我姑姑是王府里的管事,这苦役司里,从来就没人敢跟我叫板!”

女孩嘴里骂着,反手将柔嘉推到地上。她身手利索,且力气也很大,这一推之下,毫无与人交手经验的柔嘉便被重重的推到了地上,嘭的一声,正正脸面朝地。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