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高兴地差点叫出来,蹑手蹑脚回房里拿东西,同房的阿姨醒了,疑惑地问她要去哪里,她支吾着说就去门口买个冰淇淋。
那个海边的夜晚,真的是不一样,感觉仿佛星星全都掉进了大海里,而大海亦仿佛搬家到了天空中。在月光下,他们还捡到了海螺,洗净后放在枕边,梦里仿佛有鱼儿游到耳边。
但是她没想到,第二天晚上回到家后,父亲的脸色会那么难看,母亲则在一旁哭。原来她还未回家,有关她的传言就到了,说她和他在外面的帐篷里过夜。
她解释,说明明是两个帐篷,而且海边还有很多其他的人,但是没人相信。一男一女、单独、海边、过夜等等这些字眼儿,让人们的想象力又膨胀又恶劣。
为了不跟他再有关联,父亲决定辞去公司的工作。她天天被关在家里,只等着大学开学了就走。
可是那天,他却来了家里,他是要告诉她父亲他们没有做错什么,但是父亲放弃工作多年的公司就错了,他说要走不如他走。
当时父亲不在,他跟她说的,说完这些,他突然说:“小孩,对不起。”她看着他笑,笑得让他明白他没有做错,他也就笑了。
但是他这次来家里,并且单独见她,还是错了。父亲和母亲外出回来,看到他坐在客厅里,那种愤怒就如同看到要带女儿去私奔的那个男人,他被赶走了。
父亲没有从公司辞职,她知道一定是他走了。再过了一些日子,她离开家北上去了大学报到,带走了那晚他们捡的海螺。
或许是因为远离了家,远离了护犊紧张的父母,还有周围那些或许善良但不美好的人们,独自在北方的她常常会想起他来。她相信他的品行,那晚在海边,本来是两个帐篷,他们各自一个,但是他担心隔着两层帐篷就不能更好地保护她,他把他的那只帐篷悄悄地拆了,只铺了一张防潮垫,紧挨着她的帐篷睡下。她没有跟任何人解释这个,她十七岁,他二十五岁,解释再多,他们都无法理解他俩的彻夜不归。她现在只是独自怀念这种被爱护的感觉。
半年后,她回家,竟然很巧,在车上遇到了他,像没有发生过什么事一样,他们同那次在大连一样细致地聊天,并且互相留了电话。
这之后,她在学校便一直和他有联系,无论是在电话里还是在网上,她都迷恋和珍惜与他交流时的那份真诚。她读的是医学院,临床医学,七年。
七年后,她回到家乡城市工作,而他还是单身。或许是他们的开头就都不被人祝福,这些年,他们的联系,真的就只是在电话里、在网上,以至于她工作三年了,尽管她知道他的一切,甚至内心,但是她从没有见过他。
十年过去了,她知道她现在带他去见父母,见父亲当年那些爱散布小道消息的同事时,他们肯定不会再以不理解的眼光看他俩,说不定他们都会有一种看到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欣慰。
那天,她和几个同事一起去机场准备去外地参加一个学术讨论会,在候机厅看到他,他也是出差,身边也有几个同事一起。她很想过去跟他说说话,然后对他说:“我们回来后,一起吃个饭,和我的父母一起。”
但是,时间太仓促,他们各自刚刚离开队伍,各自的同事就催促了——要登机了要登机了,于是两人只好彼此挥挥手,回到各自的队伍里。
那种相隔的感觉,之前十年一直在求学,接着忙工作,没有时间弄得更清楚,但是现在她突然明白,那就是两地深秋,虽然彼此相知,但是静到可怕。
他一直都没告诉她,她觉得那晚鱼儿来到了耳边,其实是真的。当然那不是真正的鱼儿,而是清晨太阳还未跳出地平线,他拉开她的帐篷,想叫她起来看日出时,看到她那张可爱的脸,突然情不自禁地想亲她一下,但是脸低下去低下去,低到她的耳边时,他又将脸抬起来,坐回到帐篷外,等她醒来。
她梦里游到耳边的鱼儿,是他的气息。
有时候,爱情就是这样吧,两个人明明都是认认真真地去爱,但就是得不到,一切只因为两地深秋,不见春风。而所谓老,不是人老,也不是心老,而是勇敢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