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注定要同濒死的病人打交道,在第一次见到艾滋病病人的时候就已经别无选择;似乎冥冥之中有人在召唤,让我每年奔波二十五万英里[二十五万英里等于四十万两千三百三十六公里。——译者注(下同)],帮助人们应对生死以及生死之间最为痛苦的阶段。晚年时,在使命感的驱使下,我在弗吉尼亚州(Virginia)的乡下买了一座占地三百英亩[约合一千八百二十一亩。]的农庄,并在农庄上建起了自己的治疗中心,打算用来收养感染艾滋病的婴儿;虽然现在回想起来仍然感到心痛,但不得不承认,那时我已注定要被赶出这个世外桃源。
1985年,在宣布收养感染艾滋病婴儿的计划后,我霎时就成为了全仙纳度河谷(Shenandoah Valley)最让人看不起的人。虽然很快我就放弃了这个计划,但还是有一伙人千方百计地想把我赶走,只差没把我杀掉。他们开枪打我的窗户、射杀我饲养的牲畜,还到处散播各种谣言,把这个美丽的地方弄得人心惶惶,不可终日。但那里是我的家,所以我仍然负险固守,不肯收拾行李离开。
早在十年前,我就搬入了位于弗吉尼亚州河源村(Head Waters)的农庄。这座农庄承载了我所有的梦想,我倾注了所有出版和演讲赚来的钱,将这个梦想变成了现实。我在这里盖房子、仓房和农舍,还建了一座用来召开研讨会的康复中心,这让我免受了许多奔波之苦。那时我正筹划收养感染艾滋病的婴儿,希望他们能够在美丽壮观的田园风光中,度过人生中剩下的每一天。
农庄简朴的田园生活对我来说就是一切。在一段漫长的旅途后,到达通向我家的那条崎岖蜿蜒的车道,总能让我一下子就松口气。恬静的夜晚比任何安眠药都有效,它能让人安然入睡。清晨我在牛、马、鸡、猪、驴和骆驼等动物的叫声组成的交响乐中睁开着双眼,整个动物庄园都在吵吵闹闹地欢迎我回家;绵延的土地上闪耀着晶莹的露珠,一眼望不到边,一些参天古树默默地矗立在田边,向人们展示着自己千百年来沉积的智慧。
农庄上的活可没法偷懒,我的手每天都脏兮兮的。它们每天都触摸着大地、水和阳光,它们每天都和组成生命的物质打交道。
这就是我的生活。
我的灵魂所在之地。
可是,1994年10月6日,我的房子却被人放了一把火。
大火无情地烧垮了我的房子,一切都毁于一旦。所有的文件资料都被烧毁了,我所拥有的一切都化为了灰烬。
一接到房子着火的消息,我就立刻飞奔到巴尔的摩(Baltimore)[美国马里兰州北部的城市。]机场搭飞机回家。那个给我报信的朋友恳求我不要回家,至少不是现在。可是在我这一生中,总是有人在告诉我不要当医生、不要和濒死的病人聊天、不要在监狱开办艾滋病人护理所,而每次我都固执己见地只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而没有听从劝告。这次当然也不会例外。
人生在世,总有万般苦难。经历越多,学到的越多,心智也就更加成熟。
轰鸣的飞机载着我急速上升,很快我就坐在了朋友的后车座上。朋友载着我在黑暗的乡村道路上飞速行驶。时间已经几近午夜,离农庄还有数英里时,我就看到了熊熊的火光和火光中的黑烟,它们在一片漆黑的天幕下显得分外扎眼,一看就知道这是场大火。渐渐地,我们走近了农庄——或者不如说是农庄的残骸。熊熊的大火已经将其吞没,刹那间我仿佛坠入了漫天火光的地狱深渊。消防员说他们从没见过这么大的火。大火烧了一整晚,直到第二天早上,消防队员依然束手无策,只能任其烧毁——温度实在太高,他们根本无法靠近农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