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富的孩子》 父与子(1)

与李斌第一次见面前,听说我要去,他专门派了司机来接我。那是一个大雨倾城的下午,一辆悍马车停在了路边。随后两个小时的车程里,悍马车里异常寂静,之后的几天他曾向我展示过这辆车的特别之处,那是花费五十万打造的德国音响系统。当他把黑人说唱乐的音量调高,车窗降下,虽然身处一个三线城市,但却有了美国街头的感觉。几分钟后,我们感到心脏有些难受,占据整个后车厢的低音炮的震荡令我们毛发直竖,几乎要扰乱心脏的跳动频率。

在这辆车之前,李斌曾有一辆路虎,在一次午夜交通事故中,被拖车上砸下来的钢筋压扁,险些丧命,第二天他爸就给他买了这辆悍马H3。现在H3成了他的常用车,再加上一辆全球限量版的H2,在中国只有不到5辆。

李斌万里迢迢地把两个H开到了小县城里,平时一般开着H3去吃路边摊(因为H2已经停产,坏了几乎没有修的可能),坦克一般的身型,“轰隆”一声停在长城和富康中间时,总会引起食客们的注意,甚至还有人拍照留念。倒是老板都已跟他相熟,每次吃饭,他埋单都不要找零。

除此之外,李斌还有一辆法拉利(主要是老婆开,用于买菜,时不时会有刮痕)。我曾在他的院子里空踩过几脚法拉利的油门,引擎的轰鸣声一开始令人害怕,可逐渐会令人有一种肾上腺素上冲的快感,类似的体验在蹦极和跳伞中也存在,强烈地提醒着我们还活着的事实。

“你知道超跑里为什么没有装音响吗?”从车里爬出来后,李斌问我,我摇摇头,他说:“因为超跑的引擎轰鸣声就是最动听的音乐。”

那时的李斌在北京成立了一家娱乐公司,正准备搞文化产业,并一直在某名牌大学举办的二代企业家培训班上课,据他说班里有100多个来自祖国各地的同学,而这帮社会未来的接班人们,大部分都手持外国护照,其中不乏一些花钱就可以入籍的岛屿国家。

转换身份自然是有着对家族财富安全性的考虑。在一个人人自危的国家,历史的教训无数次告诉我们,你可以一夜暴富,也可以瞬间失去一切,拥有的越多,恐惧感则越深,总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把玩着你的命运。

我也曾在一个初冬回到加拿大,为宣誓入籍做准备,以防在未来一旦发生动乱,还可以躲到加拿大大使馆里寻求庇护。作为一个在加拿大待过6年的人,再次回去,我竟觉得这个国家如此陌生。

“我一年半没喝吐过了!”

凌晨五点半,L从外面回来,嘴里不断重复着这句话,对马桶倾诉着。

“明天一定要把那小子找出来!”

又是一个夜晚,男男女女,KTV,满桌的骰子,10箱以上的啤酒,最后再来点雄性之间的暴力宣泄。

感觉又回到了高中时代。

这已经是L的第五个晚上,每天就这么喝,天微亮才回家,L的反应开始变得迟缓,注意力无法集中,走路打摆,这种生活就像吸食毒品,明知道是为了排挤空虚,可却无法停止。

我为了入籍,这次准备在加拿大待两个星期,住在L家里,也曾参加过一次这样的聚会,空洞无聊的笑话,千篇一律的摇骰子,用性和谎言开玩笑,靠着这些,正如实验台上已死的青蛙,当电流通过身体,还会偶尔抽动两下。

每天早上当我起床,L才回到家,然后他倒头就睡,我坐在他旁边上网,经常会听到他说梦话,有时还有绝望的叫喊。

数天前,当我坐在过来的飞机上,我是兴奋的,可是当上了的士后,我预感这座夜幕下的城市是一座下沉的坟墓,引领我们成为他的陪葬品。

我一刻都不想再待,脑子里只有国内混浊的空气,拥挤的人流,贫瘠而又神奇的土地,还有生活在其中或活色生香或挣扎求生的子民们。

两个星期过去,我的相机从没拿出来过,也从没真心的笑过一回,我在这座城市的朋友早已各奔东西,满街都是90后的面孔,只剩L,可惜他已经陷入了生活的陷阱里,成为了空虚和寂寞的奴隶。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