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保垒》 二(6)

我想考北大,原因也很搞鬼,因为我其实是个南方人,但听过一首北方的歌。那还是汉朝时候,李延年老师就给汉成帝唱歌说:“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不知为什么,听完那首歌之后,我就觉得北方的女孩子可能是更好看一些,而北方的中心在北京,北京最好的大学是清华北大,跟清华比起来,北大显得文艺一些,北大感觉比清华有气质,所以我想上北大。

但我老家是个穷地方,高考的定律之一,地方越穷,竞争越激烈。我虽然也算聪明,但家乡父老里有的是比我刻苦、立志要杀出穷山恶水的牛人。以我的成绩想上北大,纯属痴人说梦。

就在我想要放弃的时候,忽然在招生名册的角落里发现北大物理系有个特设的模型精算班,是单独招生的,应该还没引起各方强者的关注。

我有个表哥,在华尔街做金融,据说已经出人头地,是我的人生参谋。

表哥看了这个班的课程设置,拍掌叫好,说以这个课程设置,将来转做精算师妥妥的!

于是我豁出胆子一搏,成功录取。

大学四年,我一边苦读原版的《金融家》和《华尔街日报》,一边猛攻GMAT,表哥给我搞到了哥伦比亚大学大牛的推荐信,只等毕了业就飞美国,哥伦比亚念完金融硕士直奔华尔街,从此西装革履开跑车喝洋酒。

可毕业那年,我预设的人生轨迹发生了完全的逆转……

年级主任拿着我那份哥伦比亚大学的录取通知书,隔着厚如瓶底的眼镜审视我,良久,放下通知书,语重心长地说:“江洋,有没有考虑过应征入伍?”

我不假思索地说从没考虑过!

我怎么会那么想不开呢?我看起来像那种对人生失望的人么?

年级主任不说话,抽出我入学时候签的一份文件递给我,上面有“保密”的红章:“你的专业有保密限制,未获中央军委特别批准,不能出国,只能在军队内部服从分配。”

我茫然地打开文件夹,第一次认认真真地读完那份有我亲笔签名的文件,才意识早在四年前我就上了贼船,北大设置的这个特殊专业,是由中央军委直接管理的军事专业。

藏在幕后的“解放军空间战略部队”对我轰然打开了大门,我走进这扇门之后,才明白那个“模型精算班”是以何等的精心设计的。我们看起来主修数学和经济,整日里研究各种数学模型,其实我们的每一项技能都是为这个巨大的防御场服务的。

怎么计算它,怎么维持它,怎么平衡它。

不仅仅是北大,从哈佛大学到印度工学院,世界各国的名校都秘密培养我这种“特殊人才”。

表哥害我误上贼船,却没机会听我的怨言了。如今他已经跟着纽约一起陆沉。战争开始之前他刚刚在华尔街搞到了一间独立办公室,站在落地窗前,挺胸腆肚地拍了一张照片传给我,意气风发。

不知道他是否还活着,如果活着,在纽约城那暗无天日的地下过得开不开心。

风悠悠地吹着,水沿着船舷流动,黄浦江两岸高楼林立,重型车队整饬有序地经过南浦大桥,摆渡大爷在吃他的盒饭,我在频繁看表。

“什么时候才能接着开船啊?”我问。

“急什么啊,一辈子,紧赶慢赶也是几十年,躺倒睡觉也是几十年。赶去投胎啊?”大爷不耐烦地摆摆手,“别急,我吃完饭先。”

我打开手机,没有新的信息。

林澜,你现在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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