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不会拆穿她，此时此刻，和她比较起来，我是富有的人。
我有唐卡。
姜荷杯中的酒不算少，她一口喝光。放下酒杯，环顾桌上的几份菜品，叹息，“唐卡，怎么也是拂朗生日，如何这样简陋？服务生，”她转身招手。
唐卡看我一眼，我只微笑不语——她是故意的，想怎样，随她吧。
于是姜荷开始加菜，一直加了五六道，然后才罢休，又要了一瓶酒。
诚实地说，她点的菜和酒，我都不曾听过，我见过一些小世面，但不是在餐桌上。餐桌上的世面，坦白说，我是没有太见识过。
但餐桌上的世面，我又有什么好自卑的？在唐卡面前，我连没有坐过飞机都敢承认。最最简陋的一面，所有简陋的一面，唐卡都见过。
她难为不了我。
短短片刻，唐卡一直试图说什么，我知道，他是想阻止姜荷。但我一直用目光暗示唐卡，什么都别说。别去阻止或者提任何建议，姜荷这么做，她只是无助。纵然自小到大，她见过许多大场面，也受过高等教育，有见识有思想，可爱情中，她也只是个小女子。在无助的时候，做出许多并不理智的举动。
但她不知道，她这样，只会让唐卡离她更远。
新要的酒，姜荷自己喝掉许多。那些我叫不上名字的菜，我亦不知道它们的吃法，于是我请教唐卡，要他教我。
姜荷眼神里自然有一丝不屑和鄙夷。
我不介意，因为唐卡从不介意我是光着脚长大的灰姑娘，没有见过世面却从不会假装。
他果然就教我，很有耐心，无限宠爱。姜荷如何知道，她所鄙夷的，正是唐卡怜惜和珍爱的。
我们就这样自然地恩恩爱爱，姜荷从容渐失，眼角瞄到我无名指上的新戒指，那点点光辉刺到她视线，她躲开，眼看着，要拿了酒来遮盖。
我暗示唐卡，别让姜荷喝多。
唐卡领会，看一眼腕上的表，“姜荷，别喝了，也不早了，你该回去了，我们也是。”
我们这两个字，刺得姜荷皱起眉头，但我知道，唐卡不是故意的，他只是习惯了，习惯了我和他一起，是我们。
“好啊，我也多不打扰了。”她唇边浮起微笑，抬抬手招服务生过来埋单。
总觉得她那笑容里有一些安置好的成分。
但是，不管她如何安置，她都赢不了这一晚，我很自信。
唐卡赶忙站起身，“我来，姜荷，谢谢，不用你。”
姜荷已经自包中拿出红色的钱夹，“还是我来吧，仓促没有准备，就全当给拂朗的生日礼物。”她用细细手指打开钱夹，“何况，我有这家餐厅金卡，你的那张，不见得记得带吧？”
同我想的一样，她会这样做，以此羞辱我。她不是想羞辱唐卡，她依然爱他，她只是想羞辱我。
我始终微笑，在她的羞辱面前。
但唐卡自然不会让她结了这份单，伸手将服务生手中账单抢过。
服务生报出一个数目。
唐卡伸向裤兜的手僵在那里，我想得出这顿饭会很贵，非常贵，但是我没想到，会那么贵。唐卡应该想到了，但是，他没有意识到，这样的饭，从前对他来说，根本不是什么问题。
也许是和我之后，他才开始对钱有了概念。这种概念在不需要时可以用来说笑，但关键时候，还是打击这样一个男人的自尊心，我清楚看到唐卡的面容变了颜色。
“还是我来吧。”姜荷冷笑，“菜是我点的，酒是我要的，当然我来。”
“我说了不用！”唐卡一嗓子，打破餐厅只有窃窃私欲的寂静，客人都朝这边看过来。
我扯一下唐卡的衣袖，我还不曾见他如此恼怒过，他有好修养，一直那样沉得住气。
唐卡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礼，转头冲我略有歉意地笑笑，然后他招呼服务生和他一同去前台。
我没有跟过去，我知道唐卡身上的钱不够，就算加上我卡上的钱，依然不够。我不想过去说什么，解释，或者关注唐卡如何处理，事已至此，都是徒劳的努力。姜荷抱着手臂站在那里，“何必呢？一顿饭钱。”
她打定主意要看这场笑话，且由她。从小到大，我怎样的笑话没被人看过？付不起一顿饭钱算什么？
只是不知唐卡会如何处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