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觉得应该找点事做,习惯性地坐到办公桌前,打开电脑,打开一个工作文档。
电脑屏幕闪着灰暗的光。那些字开始还清清楚楚,后来渐渐模糊一片。每一个字她都认识,那些句子却像她死掉的思绪,一点也塞不进脑子。
她在键盘上敲出一行行字。她以为是工作,盲目地敲得飞快。过了一会儿定睛一看,满屏支离破碎,都是陈北尧。
她猛地站起来,走到洗手间。冰冷的水流刺激着面部神经,她感觉自己冷静了许多。她走回卧室,一头栽倒在床上。
却依然一脸泪水,心如刀绞,停不下来。
手机铃声响起。她在黑暗中摸过来接起,是妈妈的声音。
“善善,在干什么?”
“睡觉。”
“才八点就睡了?是不是前一天又熬夜了?要注意身体啊!”妈妈有些关切。
“嗯。”她含糊道,“什么事?”
妈妈犹豫了一下,才说出要跟慕善借20万。慕善手头有,一口应了。妈妈又问:“对了,上次说的,你那个做开发商的朋友,发展得怎样?”
慕善忍痛答道:“没怎么样,我跟他没关系。”
妈妈听她语气有点冲,觉得她的倔劲又上来了,忍不住道:“善善,你不要固执。你以为妈妈不知道?自从那个浑蛋孩子……你就开始跟爸妈作对,条件这么好还不肯谈朋友。以前不懂事就算了,现在不要太幼稚。再磨两年下去,你漂亮有什么用?能赚钱有什么用?只能去找个二婚的!今年过年你必须带个男朋友回家!否则别回来!”
一连串话不带停顿地“突突突”钻进慕善的耳朵。慕善知道应该忍的,可此刻实在头晕难过,她有点不受控制地说道:“妈,你别逼我。”
慕妈仿佛被人戳中了痛处,一下子火了:“我逼你?我都是为了你,你觉得我逼你?那怎么才算不逼你?让你跟那个浑蛋在一起?我恨死那个小流氓了!我恨不得杀了他!”
妈妈的话带了哭腔,慕善几乎可以想象出她在电话那头委屈愤恨的模样。一如这些年,极少的几次谈起陈北尧,都能令父母雷霆大怒,令慕善沉默。
慕善的心仿佛刀割般锐痛。她知道错在自己,一直都知道。那时太年轻太自以为是,爱情没错,但是他们错了。如果当年有现在的沉稳谋划,他们不会选择在高考前恋爱,不会偷尝禁果沦落到去堕胎。
所以,现在,她不是作出了正确的选择吗?不是拒绝了他吗?
可那是她一生的挚爱。即使发生在十七岁,即使八年未见,也是她爱若生命的。
她慢慢道:“妈,是我不对,我说错话了,今晚就到这里好吗?我很累,想先睡,明天再谈,好吗?”
约莫是被她突然转变的柔和语气吓到了,母亲嗫嚅两声,道:“你也别想太多,工作压力大就停一停,身体最重要。”
挂了电话,慕善把手机往边上一丢,坐起来,抬头望着窗外清冷的一弯明月。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作了决定,就没有退路,不能回头。
同样的夜晚,在这个城市最昂贵的夜总会里,陈北尧坐在最深处的包间,一个人,一盏灯,一瓶酒。
周亚泽走进来时,正看着他把一个空的酒瓶放在地上,提起另一支放到桌上,白皙的俊脸已然一片潮红。
周亚泽什么也没说,在他身旁坐下,提起另一支酒,跟他碰了碰,喝了一大口。
他抬起清亮的眼:“有事?”
周亚泽嘿嘿笑:“没事。你一坐几个小时,这儿的经理吓坏了,请我过来救命。”
陈北尧闻言低头看了看表,神色清明地站起来:“叫崔瞎子。”
周亚泽低头骂了句“操”,道:“我也去。”
崔瞎子跟周亚泽差了好几级,按说陈北尧根本不会认识一个街头混混,但这人曾经学过中医,虽然不会医人,倒擅长制造各种香料。陈北尧用过他一次,就记住了他的名字。
已是半夜两点多,黑色轿车重新停在小区楼下。一行人上到高层。
陈北尧掏出钥匙,悄无声息地打开门。崔瞎子吹了香,他的手艺能保证人熟睡五六个小时,无毒无害,还心旷神怡。
等香味略略散了,崔瞎子在客厅把守。陈北尧径直走入卧室,周亚泽不甘落后地跟在后面。
慕善睡相沉稳地躺在床上,连周亚泽都觉得那漂亮的脸蛋在月光下真像个女神。只是她大概有些不快,睡梦中,长眉微蹙着,眼角竟然还有泪痕;纤细十指,轻轻地无意识地抓着身下的床单。
陈北尧站在床边看了有十几分钟,只看得周亚泽有些无聊地左顾右盼,他才缓缓俯下身子。
大手轻轻地沿着她的长发、脸颊、睡衣外的锁骨抚摸着,触手的柔嫩令他嘴角缓缓溢出笑容。
似乎觉得还不够,他拉过一把椅子,在她床边坐下。撩起她的长发,从额头,一路亲吻到鼻翼、眼睛、脸颊,又在那娇嫩的唇上辗转反侧。
在陈北尧和慕善重逢的当天,周亚泽就推荐了崔瞎子这个人才,并且在门外替他把风。可他今天亲眼看着禁欲数年的老大极深情极眷恋地对一个女人又亲又摸,却有点毛骨悚然的感觉。
大约是因为他近乎病态的温柔,与平时的冷漠狠厉完全不符,就像换了个人。
“出去。”陈北尧淡淡的声音传来。周亚泽探头一看,他已经起身趴在床上,双脚已经离地。他一只手探入慕善的睡衣下方,另一只手,将睡衣吊带从她的肩头挑落,脸朝她胸口埋下去。
周亚泽哑然失笑,转身走出卧室。
过了约莫半个小时,陈北尧才走出来。周亚泽鼻子贼灵,只消一闻,就知道是真上了,还是只过过手瘾嘴瘾。
他有点恨铁不成钢地看着陈北尧。
陈北尧却不以为然。
他微微一笑,双手插入西装裤兜,神色平静地走出了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