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梦淮闻言,一下子呆住。他忍不住朝后看,初夏站在角落里,一个劲儿地做手势让他们噤声。
教室很大,只凌乱地放了两三张桌子,香绍谨不可能看不到大咧咧地站在角落里的初夏。难道他……
朱梦淮把目光投向严木晨,严木晨无声地点了点头。
香绍谨仿佛猜到朱梦淮心里的想法,笑了笑说:“抱歉,我的眼睛看不到。”
朱梦淮怔在那里,半天说不出话来。
初夏垂下头,站在角落里一动不动。
当初,他也是亲口对她说:“我是一个瞎子。”
那时,她是什么反应?是否像现在的朱梦淮一样?这些她都忘了,她只记得自己把脸贴在他的手心,暗暗发誓,一定要成为他的眼睛。
而如今,她只能躲在角落里默默地看着他。
香绍谨弯下腰,手指放在朱梦淮的琴上,弹了一个空弦。
琴发出低低的一声轻鸣。香绍谨顿了一下,手指轻轻划过琴头、琴身,在弦上停留片刻说道:“这把琴有些年头了,以前跟谁学过琴?”
朱梦淮说:“以前萍水相逢的一位老先生曾经教过我几支曲子。”
“这把琴也是他送给你的?”
“是。”
“我能否看一下这把琴?”
“可以。”朱梦淮抱起琴放到香绍谨手中,香绍谨大手反转琴身,手指触到刻在龙池上的几个隶书时,他脸上露出一抹笑。
意味深长,让人捉摸不透的笑容。
放下琴,他问朱梦淮:“你会弹什么曲子?”
“最近一直在练流水。”
“先弹一段试试。”
朱梦淮的流水弹得极好,空远悠长,初夏却听得毛骨悚然。因为香绍谨拄着手杖,朝她这边走了过来。
初夏躲在靠窗的角落里,窗外,桂花香气浓,香绍谨一步两步,眼看就要碰到初夏。
初夏吓坏了,连忙挤眉弄眼地向严木晨求救。
严木晨不知他们两人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不过他还是很仗义地咳了咳说:“绍谨先生。”
香绍谨停下脚步说:“严老师,你们学校的桂花不错。”
严木晨嘿嘿笑:“我们学校的学生更不错。”
香绍谨点头,身体转向朱梦淮说:“琴弹得不错,自学的成分比较多,我家也有一曲流水传下来,不知你愿不愿意学?”
朱梦淮哪有不愿意的道理,连连点头。
初夏看着香绍谨那张俊美的侧脸,再听到他夸奖朱梦淮的话,鼻间一阵发酸,几乎落泪。
他本来是她的师父。
可是现在,她再也不能正大光明地站在他面前了。
初夏至今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他弹琴时的场景,那时,她从路边采了一大捧野菊花,蹦跳着跑到他家去。
二楼敞间,他坐在窗前弹琴,琴声悠扬,如泣如诉。
初夏猫着腰,偷偷地朝他窗子底下爬去,琴声之中,她忽然听到香绍谨的声音朗朗响起:“是谁在窗子底下躲猫猫?”
“喵!”初夏学了一声猫叫。
“原来初夏是只小野猫!”
初夏跳起来,一张俏颜埋在野菊花后,红着脸说:“你怎么知道是我?”
“这里有你的味道。”
初夏的脸更红了:“我身上才没有味道,你是狗鼻子!”
香绍谨笑:“我的鼻子比狗更灵,以后要注意点,千万别在我家做坏事。”
“我做什么坏事了啊?”
“比如说偷我家的鱼吃。”
“我才不会偷你家的鱼吃!”初夏气呼呼地说。
初夏喜欢和他拌嘴。更喜欢没事就往他家跑,赖在他的书房不走。她最常干的事就是盘腿坐在地板上,听他弹琴。
那个夏天,好多个炎热的中午,初夏就那样静静地坐在香绍谨身边,临水的窗都开着,湖面上带着清新水草气息的风在室内徘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