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惜勉强站起来,由于蹲得太久,腿和脚都有些酸麻不听使唤,但她还是咬紧牙关尽量站稳些。“习副,我刚才接到公司的电话,有个紧急的事情要回去处理一下。改天我再来看项勇。”她急着离开,踉跄走了几步,又反悔,转回头来冲他喊:“习副,你不要告诉项勇我来过,不要告诉他遇到我的事!”
不要告诉他,不要让他知道,让他尽快忘掉她才好。回家。洗澡。睡一觉。一觉过后,一切都会好起来。再多的噩梦,都有醒来的那一刻。
墨惜打车径直回了家。
楼下的张爷爷正抱着心爱的大花猫在小区树荫底下乘凉,看到墨惜这么早就回来,笑呵呵问:“不上班啊今天?”
“老板不在,偷着溜出来了!”墨惜笑,俯身去逗弄那只大猫。它一直是小区里万众瞩目的焦点,走到哪里都被称作“加菲猫”,起初张爷爷还不乐意,抗议说:“别老说我们家猪猪是‘加肥猫’,我们家猪猪才不肥呢。”墨惜告诉他,不是加肥猫,是加菲猫,是美国大片里的大明星呢。张爷爷才乐得满面红光说:“那好那好,就叫加菲猫!”
自从墨惜给它正了名,猪猪一直都跟墨惜亲近有加,有时墨惜下班回来已经很晚了,猪猪在楼下跟着张爷爷乘凉、下象棋,老远看到墨惜回来,都会非常妩媚地“喵呜喵呜”叫两声,甚至尾随她回家讨虾皮吃。大家都笑:“这胖猫就爱跟着美人鱼走!”
今天的胖猫不知道抽了什么疯,看到墨惜之后不理不睬,只斜着眼睛瞟了她一下。墨惜俯身用手摩挲它的肚皮,笑说:“大明星,今天怎么端起架子来了,你新片要上映啦?”
不料,话音未落,那猪猪前爪一抬,毫无先兆地就在墨惜的脸上挥了一下。她只觉眼前一只爪子闪过,紧接着右侧眉毛上火辣辣地疼。张爷爷在一旁哎呦一声:“这猫儿今天是中什么邪了,连美人鱼都不认识啦?”抬手就打猫的脑袋。
墨惜急忙从包里掏出化妆镜来看,这下好了,眉毛和项勇的一样了,眉峰处被猫爪子生生划出一个血印子,若是再往下一厘米,若是那指甲再锋利些,后果不堪设想。
小区外就有小诊所,张爷爷赶紧带着墨惜去打针。老爷子执意要掏钱,墨惜不肯,推让了一阵子,终究是墨惜自己付了医药费。她怕老爷子担心,直说“没事没事”,急匆匆回到家里。
翻脸无情。它这是替谁来讨债?
墨惜上楼冲了个热水澡,热水碰到眉峰的伤处,火辣辣地疼。那疼痛牵动无数敏感神经,仿佛星星之火要燎原,要把那些前尘旧梦烧个干干净净。
浴室的镜子被一片水雾蒙上。她用大毛巾擦出一块清明,看着自己身上穿的红格子泰迪熊睡衣,这是妈妈亲手做的。妈妈已经不在了,如果她还在,她一定会捧着她的脸心疼地说:“女儿,过来让妈妈看看。”
妈妈的手指洁白修长,很漂亮,很柔软。若是生在富贵人家,那应该是一双弹钢琴的手。由于常年做针线活,妈妈的右手食指总是戴着顶针。金属做的宽宽的圆环,上面密密麻麻布满麻坑,由于年代久远,银白色的金属呈现暗淡的光泽。墨惜小时候最喜欢问妈妈要“戒指”戴。妈妈笑说:“小傻妞,这是顶针,不是戒指。”妈妈曾经有一枚金戒指,唯一的一枚,是她和爸爸结婚的时候奶奶送给她的。在北方方言里,金戒指常常被称作“金镏子”,一般都很大个儿,很值钱。墨惜考上大学那年,第一笔学费实在凑不齐,妈妈把戒指当掉了。
墨惜也曾经有一枚戒指,是黄铜做的,是子弹壳做的。她把它弄丢了,再也找不回来。摘下它时她费了好大的力气,左手的无名指活活刮下一块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