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里 15

“哦,范老板,大客户。恭喜。”

“我两个月冲到红背心,算是快的。我会成功的。”

“狗屁。瞧瞧你,又老又胖又蠢,黄脸婆一个。以范文强的身价,年轻漂亮的骚娘儿们,还不苍蝇似的扑他。他为啥看中你?年轻时没得手,心里惦记这事呢。真被他搞定了,你更加一钱不值。”

钱秀娟面颊颤抖着,肩膀也抖起来。一支眉笔滑出指缝,啪嗒落地。张大民替她感到难过,他想搂住她。他犹豫着走过去,经过她,却拉开卫生间的门,往马桶里吐了一口浓痰。

张大民脚趾潮冷,渐渐疼痛,转而麻木。他回忆着钱秀娟。她俯身和驾驶座的人说话,然后转到小轿车另一侧,消失不见了。她的红白格呢大衣,是新买的吧。她最近添了不少新衣。张大民想了又想,只想起她穿睡衣裤的样子。那是他们在超市买的。半寸厚的棉夹里使她行动迟缓。她迟缓地走来走去,散发着斯美朵护手霜的草莓味道。

张大民走到抚宁路,拐进弄堂。他看到他的助动车,一辆橘红“嘉陵”。车身满是擦痕,黑色坐垫磨损了,海绵烂糟糟地翻出来。它被锁在一根落水管上。一辆白色普桑停在前方,车屁股对准它。普桑被转角灯照得锃亮。张大民瞧瞧左右,狠狠地踢了普桑一脚,又瞅瞅嘉陵,也过去踢一脚。他将助动车钥匙塞回兜里,转身离开。

他步入弄口的豆浆店。鳗鱼饭最贵,八元一份。他要了一份鳗鱼饭。鳗鱼的尸体大卸八块,躺在青白色密胺餐盆上,覆着一层喷香的油光。张大民吃了一口鳗鱼,又吃了一口压扁了的栗子蛋糕。他痛恨甜食,它们使他胃部绞痛起来。

豆浆店隔壁是一家发廊,门口旋着红白蓝的转花筒灯。玻璃窄门里,坐着四五个小妞,或修指甲,或拔眉毛,或将手探进紧身衣,调整胸罩带子。一个中年女人袒胸哺乳,望着门外的张大民。她脸上刷过脂粉,脖颈黄黄的一截,到了胸部,又转成嫩色。张大民搓搓手,推门进去。靠门的女孩站起来。

女孩领着张大民,斜过马路,钻进一户公房。“到了。”她开灯关门,脱掉羽绒服。屋内透着一股酸冷,仿佛汗衣堆放过夜的味道。张大民坐到窗角的方凳上。凳面冰一般硌着他。他又坐到床边,又站起来,在狭小的空间里兜转。

“干吗呢?”女孩问。

“冷。”

女孩掀起枕头,拿出遥控器。空调轰鸣起来。张大民背对床铺。床前有两双一次性拖鞋,鞋尖冲着床沿。张大民将它们踢入床底。棉被半灰不白,污着几摊暗红血渍。他钻进被子,感觉皮肤瘙痒起来。

女孩笑了,“棉毛衫裤也没脱。”

“先暖和暖和。你叫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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