婕玛躺在床上,眼睛闭着,但其实早就已经醒了。她一直是个睡眠很浅的人,近几年来睡眠更是完全避开了她,即使极其疲倦她也还是无法入睡。大卫刚离开的那几个星期,她必须吃安眠药才能睡着。药片让她睡得很沉,甚至可以说是昏睡,以致她每天都要挣扎着起身。然而在她睁开双眼的那一刻,头痛也随之开始了,于是她丢掉了那些药片。尼娅姆建议她喝些甘菊茶,结果和安眠药一样失败——事实上可以说一点儿用都没有,而且她也不喜欢那种味道,不过那茶喝起来确实能舒缓情绪,所以婕玛也就假装它有用一直喝了下去。
她坐了起来。现在喝点儿茶应该不错,她想。此刻是凌晨三点,而她根本无法驱散自己脑子里那些混乱的思绪。沏茶可以让她分心,哪怕是一会儿也好。
她下了床,把睡衣裹在身上。罗南的房间里传来了鼾声。她推开他的房门,看到他成大字形地躺在那儿,不由得笑了。每天晚上,无论睡前她把他的被子塞得多紧,早晨的时候他都会这个样子躺在床上。她又推开了基林的房门。她的女儿侧身而卧,胳膊环着自己的身体。
哪怕是睡觉的时候,她好像都很紧张,婕玛有些悲伤地想。我们结婚太早,生孩子也太早了些。
她下楼的时候,楼梯发出了吱吱的响声。她屏住呼吸,怕吵醒他们。他们依然睡得很沉。她把水壶接满了水,将茶包放进了她的陶瓷杯子里。她喝甘菊茶的时候喜欢用陶瓷杯。
为什么我做错了这么多事?她静静地望着后院花园。为什么我费了这么大的力气,还是走到了这步田地?为什么我不能在买下房子之后就开始储蓄,而不是把钱都花在了买衣服、玩具或者孩子们那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上?为什么在回顾这三十五年的人生时会觉得如今的我和十年前并没有什么实质的变化?为什么虽然离婚前那六个月我一直以泪洗面,可居然时常还会希望大卫能陪在我身边?
她把头靠在厨房门上,眨了眨眼睛,眼泪便开始滑了下来。为什么哭呢?她自问。是什么打败了她?
水滚了,她把开水浇在茶包上。闻到那股有些油油的味道时,她皱了皱眉。
大卫是头猪,她边把茶包翻过来边告诉自己,他本该给她买电视的钱。不管怎样,那是给孩子们用的,又不是为了她。而且她最近几乎没有向他借过钱。他说因为她已经开始工作,所以不再给她赡养费时,她也没有做出什么过度的反应。她当时表现得非常通情达理。她本可以不去工作,继续让他供养,可她不是那种人。
她是个傻瓜,她暗自嘟囔着。一个愚蠢而白痴的老女人。独立,哼。
她颤抖了一下。她之前没有特别地去考虑过独立这件事。可今晚,她在离婚后第一次意识到,她是个成年人,需要另一个成年人的陪伴。她留恋有人与她分享想法和忧虑的日子。她也留恋有人躺在她的身旁。
她抿了一口茶。长久以来,她从没有怀念过性生活。和大卫做爱后来变成了一种彼此回避的方法,再后来就如同是在犯错。最后的那一段时间,每次做爱之后她都会哭。之后她便完全不再怀念性了。除了不可避免地在美发沙龙的杂志上,看到一些有关提高性生活质量的文章之外,她对那件事几乎一点兴趣都没有。她没办法想象任何人拥抱她或者是亲吻她的嘴唇。她没办法想象任何人解开她的衣扣,或是拉开她裙子的拉链,抑或是把她拉进自己怀里。性是一种感觉,她双手捧着杯子想道,而且并不一定是令人愉悦的感觉。无论开始时有多么美妙,也是完全被高估了。它不会永远保持最初的那个状态,它会变成一种机械的活动,和任何人在一起都是一样。
她喝光了剩下的茶水,然后便走回房间去睡觉了。
“爸爸来了!”罗南跑下楼来,打开了大门。
“嘿,小伙子。”大卫边说着边把胳膊搭在了罗南的肩膀上。
“你听说了吗?”罗南问,“我们的电视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