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1

明天,明天我还会在这里等你。

我的脑袋里反反复复都是这句话,我还清楚地记得花火说话时的表情。他的眼睛微微眯起来,露出一个戏谑而且冷酷的笑容,最初见面时他微笑时唇边细细的涡纹如今也染上了讽刺的味道。

我知道花火讨厌我,也知道,明天再去他或许还是会给我苦头吃的。从第一次见面,花火在我面前似乎就扮演着一个恶魔的角色,可是……大概是因为他救了我吧,我的内心深处总隐隐觉得花火是个好人,好像是自然而然就把他划分到了好人的那一群里。

“滴滴——”

手机响起了短信提示音,我打开来看,是南白优。他抽空要走我的手机存下了自己的手机号码,名字还用了“骑士”,导致这会儿看到他的短信,我的脑袋里第一时间呈现的就是穿着铁皮盔甲、坐在白马上的欧洲战士……

如果那个男生知道的话,应该会立刻满脸黑线吧。

短信内容:月桂,记得煮姜汤喝哦,预防感冒!不用回了,早点睡吧,好梦。

看看时间,已经是晚上9点多了,往常这个时候,我如果不是在看书,就是倒在床上进入梦乡了,可是今天却穿着睡衣坐在床边发呆。

南白优的话还响在耳边,他皱着眉对我说:“月桂,你明天不会再傻乎乎地跑来等他了,是吧?”

我当时脑海中一片混乱,看着他一脸的期待和担心,就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南白优开心地笑了起来,他陪着我,踏着夕阳送我到站台。我坐在车窗边,看到直到公交车离开很远很远他才离开。虽然刚认识不久,可我知道南白优是个单纯的男孩,一心希望我不受委屈。我不想欺骗他,可又不想让他担心,或者是……不想被他打扰……

这么想虽然对南白优很不公平,可我希望自己和花火之间的问题可以自己解决。花火讨厌我,一定有他的理由吧,或许是第一次见面印象太糟糕,也可能是别的什么原因。无论如何, 希望他能谅解我,并且可以……

可以开心地相处下去……

想要靠近他,不惜一切代价,这是我心底压抑的想法。

我的手里还捏着那张写着“创可贴陶艺室”的纸条,它已经被揉得皱皱巴巴的了,字迹也变得有一点儿模糊。我看着这几个略显模糊的方块字,又一次想到花火的样子。真的很奇怪,每次想到花火,总有什么东西像温和的水一般滑落到心里。那种窝心的感觉很熟悉,可花火……明明对我来说只是一个陌生人。

手指忍不住一根根攥紧,把纸条紧紧抓在手里。

明天,我要去见花火,一定要去。

“月桂?还没睡吗?”忽然,爸爸在门外小声地问。

有一次我温习功课到很晚,趴在桌上睡着了。爸爸晚上起床去卫生间的时候看到我房间的灯还亮着,推开门就看到我那副可怜的模样,心疼极了,从那之后他总是担心我整夜看书。

“哦……这就睡了,爸爸。”我急忙答应着。

“放假了就多休息吧,不要看书看太晚哦。”爸爸又说。

“嗯,我知道。”我答应着,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愉快一些,然后伸手关掉了床头的灯。黑暗中,花火的脸又浮现在眼前,恍惚中他似乎在微笑。

我想看到他微笑的样子,那一定非常漂亮。

2

8点13分。

我低头看看手机上的时间,跟昨天差不多。看着面前“创可贴陶艺室”几个大字,我又深深吐了一口气。

呼……我还是忍不住会紧张。

虽然早上几乎没什么生意,可陶艺室还是按时开门了。看来这个陶艺室在管理上还是很严格的。像昨天一样,工作人员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从外面只能模糊辨认出一些器具的轮廓。我下意识地向巷子口望了望,没有花火的身影。

与其傻傻地在外面等着,不如先进去看看。如果花火中途来了的话,托那些大玻璃窗的福,在里面也应该是看得到的。我只要竖起耳朵、睁大眼睛就可以了,像兔子一样。

我好笑地想着,然后推门走了进去。

“您好。”双手端着一个大盆子的男生愉快地跟我打招呼。

他穿着黑色的工作服,右胸口别着精致的工作牌。我下意识地向他手里的大盆子里望了望,棕黄色,大概是陶泥之类的东西吧。

“你好。”我回应着。

男生点点头就又向前面走去了,看起来很忙碌,但是脚步轻盈,表情也愉快。仔细看看的话,这里每一个工作人员都是这样的。干干净净的,很认真,但是又很亲切。他们跟顾客打招呼就像对待朋友一样,亲切又自然。

尽管还不知道这里的设施怎样,但单是这里的氛围就已经把我征服了大半,怪不得很多人都喜欢这里。

我重新打量这个屋子,外面看起来只是窄小的一排小平房,走进来才发现空间大得很。面前是一大排陈列架,上面放着各种各种的陶艺品,大多数都是原色,只有少数几个上了彩釉。

刚才那个男生端着陶泥走过去,那个方向应该就是操作间了,我沿着走廊向里面走去。

陈列柜、烘焙箱、自由操作间、原料室……我一路看下来,发现这里的采光很好,两面开的窗子很多,天花板上还有天窗,有薄纱一样的阳光透过玻璃铺到每一个角落。尽管是冬天,整个房间却非常明朗。

接着,我在那片薄纱一样的阳光里看到了花火。

他安静地坐在椅子上,身后开得高高的窗子捕捉了大把的阳光投射在他的周围。花火只穿了一件格子衬衫,袖子挽到肘臂上,身上已经粘到了一些陶泥,可他好像完全不在意,只专注于面前柔软的陶泥。

花火的神情很专注,嘴唇抿成一条直线,阳光把他的五官照得一览无遗,我甚至能看到他脸上金黄色的细小绒毛。

我站在一个高大的陈列柜后面看,花火被陈列柜上的小格子隔成了一片片。他的表情很平静,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却觉得他的眼神那么哀伤。好像有成千上万颗眼泪都被揉碎了、压缩了,沉淀在他湖水一样的眼睛里。

我的心忽然疼起来。

“哗啦。”

我不小心踢到了脚下的碎陶片,花火听到声音抬起头来。

隔着那些柜子,与花火视线的突然接触让我有点不知所措。他看我的时候,我总会没来由地慌乱。不是害怕,也不是紧张,那感觉很复杂,好像一滴水从很高很高的地方落进了平静的湖心。

“嗨……”我笨拙地抬起手臂跟他打招呼,又不自然地放下,“花火,你好会做陶艺品哦……陶泥那么软,我肯定做不……”

“你鬼鬼祟祟地躲在那里干什么?”花火打断我的话,冷冷地问。

“我……我只是……我不知道……”我完全慌了,我没想到自己站在这里会让花火误会。

“真没想到你还有偷窥的嗜好,你知不知道什么叫礼貌?”花火的神色很不悦。

“不是的……我不知道你在这里……我不是有心要偷看的,我只是觉得你好像很难过……所以没有叫你……”我支支吾吾地做出解释。

我觉得自己似乎又说错话了,我竟然自以为是地说他样子很难过。我以为他会大发雷霆,可没想到花火一下子愣住了。我紧张地看着他,不知道他是生气还是不想理我。

时间好像突然被拉长了,一分钟变成了一个世纪那么长。四周有别人讲话或搬东西时发出的零落声响,只有我跟花火这里没有一点儿声音,安静得可怕。

“既然来了,你也该做点什么吧!”花火向后面望了望,有人正把一个个的制作好的陶艺品搬出来,“你去做那个吧。”花火说。

3

陶艺品的形状大小都不相同,只能挨个放在一条长长的白色塑料板上,一次四五个那样搬。尽管只是从操作间搬运到正门口的成品陈列架,却要非常小心,陶艺品很容易重心不稳滑落下去。工作人员熟悉了似乎还不觉得,我一拿在手里就知道这东西要加倍小心了,而且它们好重。

“做不来可以不做。”花火端着手臂冷冷地说。

“我可以的。”我看着他说,声音很小,但是很坚决。

我知道花火是有意刁难我的,来这里之前我就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如果连这点都做不到,从一开始我就不会接近花火。不管花火对我的敌意和讨厌是什么原因,我都要通过自己的努力得到他的谅解。而我为什么想要被谅解的原因,已经不再重要了。

我走过去的时候,那个员工已经去忙别的了,白色的塑料板却还放在地上。我学着他的样子,把陶艺品小心翼翼地摆在塑料板上。

呼……比我想象中的还要重。我努力把板子端平,一边看着脚下,一边注意保持平衡,就这样小心翼翼地穿过走廊。别人看到我时总会带着惊讶的目光多看两眼,大概是奇怪这个非工作人员的女孩子为什么忽然做起事来,但是也没有人上前阻止或询问,大概是以前也有顾客这样做过吧。

花火已经重新坐下来继续做他的陶艺品了。他的手指像是施了魔法一样,那些软得好像是一触即化的陶泥被他随心所欲地在简单的触碰间变化着形状。

我不敢再多看他,生怕自己注意力分散摔了手里的陶艺品。

一趟、两趟、三趟……

负责陈列柜的大叔每次都会对我微笑,虽然什么话都不讲,可我感觉到了他的善意和感谢。我同样报以微笑,然后拿着白色塑料板再次走回走廊尽头。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我已经搬了47个陶艺品,仓库里还有将近一半的样子。我的手臂很酸,有点虚脱地垂在身体两侧。可比起来,我的腿比较麻烦,那条受过伤的腿已经有些不堪重负了,单是走路已经觉得有点吃力。

路过花火的时候,我向他看了一眼。他手里的陶泥应该还是先前的那些,不知道他想要做一个什么样的陶艺品,似乎总也达不到他满意的效果。他总是把它们捏好,在形状就要出现的刹那又用手彻底毁掉那些即将成型的陶泥。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他脸上的神情更沉重、更难过了,好像有什么东西痛得钻进了骨髓。

走到走廊尽头,我在仓库门前的石阶上坐下来,揉揉麻麻的小腿和酸痛的胳膊。自从那次改变我和妈妈命运的事故后,我的腿每到阴冷的天气会特别疼,尤其是受伤的腿。医生说这是正常现象,也是无法根治的后遗症。

我从未怨天尤人过,也从未因此轻视过自己,可是现在看着仓库里那一大堆等待搬运的陶艺品,我又一次讨厌起自己的腿来。如果它没有受过伤,如果它完好无损,我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无力。

鼻子酸酸的,有点想哭……可是我知道现在流眼泪的话,只会让花火对我更厌恶。

我站起身,拿起四个小一点儿的陶艺品码在塑料板上,又向正厅走去。

“累了吧?”那位大叔看了一眼那四个小陶艺品问我。

我擦擦额头渗出来的汗水,笑着回答:“还好。”

大叔笑了一下,表情很慈祥:“累了就休息一会儿,女孩子家会吃不消的。”

我没再说什么,拿起塑料板反身回了仓库。

我不会放弃的,累了就每次少拿一点,直到把剩下的陶艺品全部搬完。

两三个小陶艺品,或者是一两个大的,这样腿和手臂的压力都小一些,但是速度也明显慢了很多。我沿着走廊走了一次又一次,终于快要搞定了。我站在仓库门口,看着里面仅剩的五个陶艺品忍不住露出微笑。

我从来都不喜欢“放弃”两个字,像是不会轻视自己的腿一样,我也从不觉得女生就会比男生弱一些。夜静总是微笑着说我是个坚强的女孩,大概就是因为这点吧。

想到等下花火看到被搬得空空如也的仓库,我忍不住有些雀跃。即使不能让他开始喜欢我,至少他对我的讨厌也会减少一些了吧。

剩下的五个都不大,还有一个是小笔筒,我干脆把五个都放在了塑料板上。

最后一个来回,面前就是胜利的曙光了。我在心里鼓励自己说。

路过花火的时候,我忍不住向他望了一眼。之前一直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陶艺品上面,生怕自己坚持不下来,也不知道现在花火是不是已经完成了他期待中的作品。有句很老土的话是说,认真的女人最美丽,可是我现在忽然觉得,认真的男人原来也可以帅气得一塌糊涂……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吐吐舌头,自己变得越来越花痴了。罪过罪过……但是全神贯注的花火,全身都充满了致命的吸引力。突然他的身体微微地颤动了一下,而我听到——

“小心!”

我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个巨大的箱子已经撞到我的身上了。随着“哗啦”一声,我和对方都倒在了地上。好在他的箱子里没有易碎的东西,可是我端着的五个陶艺品全部摔成了碎片。我看着一地的碎片陡然间怔住了,大脑里一片空白。

我的第一反应是去看花火,我不知道自己当时抱着什么样的想法,是担心他生气,还是心里盼望他能跑过来安慰我。我以为至少花火会被这场“意外事故”吸引注意力的,可出乎我的意料,他甚至头都没有抬一下。他凝神看着手里的陶泥,一副置身事外的轻松模样。

“呀!你流血了!”

直到听到别人的叫声,我低头去看,才发现自己的手指被碎片割破,正在流血。

“你还好吧?”男生跑过来问。

我下意识地摇摇头:“我没事。”

好奇怪……我竟然一点儿都不觉得疼……人家说五指连心,所以手指破了会格外地疼,可为什么我只觉得心里的难过翻江倒海而来,手上的伤口却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什么没事!不清洗伤口发炎了怎么办?”一个女生提着店里的紧急医药箱跑过来,瞪了男生一眼说,“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还问人家没事吧,你流这么多血会不会有事?”

男生满脸内疚:“箱子太大,我看不到……等我发现的时候已经躲不开了……”他看着我又说,“对不起啊……会不会很疼?”

只是几分钟,身边已经围了好多人,七嘴八舌地问着我的受伤情况。其实也没有那么夸张,只是碎片有点多,跌倒时重心下沉又来不及躲闪,所以手指上才被割了几条伤口,幸好陶片不太锋利,割得都不深。

“我不要紧的,是我自己不小心。”我对男生说,转头又对为我包扎伤口的女生道谢,“谢谢你。”

别人都以为我是伤口疼不愿意讲话,其实我只是心里难过,好像心脏被倒了一大罐冰块一样,冷得我一个字都不想多讲。

而这整个过程中,花火一直安然地坐在之前的位子上,好像一切都与他无关。事实上,这一切也确实是与他无关的。毕竟,我对他来说,只是个意外遇见的讨厌的家伙而已。

4

“好啦。”女生笑着说,“店里偶尔会需要这种紧急处理的,每次都是我被临时抓去做医生。虽然没有医师证,但是我保证你伤口不会恶化哦。”女生眨着眼睛对我说。

“谢谢,麻烦你了。”我说。

女生提着小医药箱转身走开了,我看着手指上白色的绷带怔怔发呆。仓库里的东西已经搬完了,可最后还是被我搞砸了。我有点手足无措,觉得自己站在这里像白痴一样。

忽然听到外面有汽车鸣笛,之后就看到有人搬了木箱进来。我走到正厅,才知道原来仓库里的那些陶艺品不是要摆在陈列架的,而是要装进集装箱里,是客人订购的货物。

既然是客人订购的东西,那商品的大小式样都是固定的,可我刚才摔破的五个怎么办?

意识到这个问题,我立刻跑到负责陈列柜的那个大叔面前。即使没办法挽回,至少我也要做点我能做的。就算什么都做不了,我也应该赔偿陶艺店的损失,并且对那位顾客道歉,说明这件事是我的责任。

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大叔,没想到大叔笑笑对我说:“没关系,我们还有库存的,至于赔偿嘛……看在你辛苦几个小时搬东西的份上,功过相抵啦。”

虽然大叔讲得轻松,可我心里还是内疚,看到他们正在把陶艺品往木箱里面装,我便立刻跑过去帮他们一起做起来。这已经与花火无关,我就是这样的人!

别人让我去休息,可我怎么也不听,没办法,他们也只能任凭我做下去,但只让我做一些不用太多力气的轻松活。

有规格分类,大的和小的要分开装,我的工作就是把这几百个陶艺品分类,让别人方便地装箱。

正在我把一个个小陶艺品拣出来的时候,忽然有人接过了我手中的小花瓶。

“交给我来做吧。”

声音暖暖的,很温柔,我觉得很熟悉,别过脸去看,果然是南白优。

“南白优……”

南白优没有看我,他的视线移到了我包着绷带的手指上面,出乎意料的,他竟然没有追问我是怎么被伤到的,自然也没有因为这个找花火的晦气。他只有心疼地把目光移开,轻声说:“你去休息,这些都交给我。”

自从认识南白优以来,他总是一副“狂躁症”患者的模样,现在这副沉稳的样子反而让我有些不习惯。

我对他笑笑:“我走是可以啦,可是……你知道这个要怎么做吗?”

南白优立刻满脸黑线,目光呆滞,“这个嘛……啊,我可以问别人嘛。”

我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我讲讲话还是没关系的吧?我来告诉你怎么做就好了。”看到南白优没有表示异议,我才安心地说下去,“工作很轻松,只要做个简单分类就可以了。这个小一些的,直径小于15厘米的单独放在一边,方便别人装箱就OK了。”

南白优一边听我解说一边不住地点头,一副“这点小事怎么会难得住我”的模样,我忍不住露出微笑。

不知不觉间,跟南白优竟然已经有些熟悉了,会被他的快乐感染,即使有很悲伤的心情也会被他逗笑,这样的男生……没有人会讨厌吧。

担心再出差错,加上不好意思让南白优一个人替我做事,所以尽管南白优一再担保自己可以做好,让我去休息,可整个过程我还是目不转睛地在一旁看着。

全部搞定的时候,已经将近中午一点钟了。

南白优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转头问我:“月桂,你饿不饿?我们去吃点东西吧!”

我掏出手机看看时间,下意识地向后面自由操作间的方向看了一眼。不知道……花火现在在做什么。

“喂……有帅哥在对你讲话哦……怎么可以直接无视?”南白优眯着眼睛,佯装生气地说。

我这才回神过来,说起来……比起吃饭我还有更感兴趣的事情要问。

“南白优,这次见你……你有很大变化哎。”我笑着说。

“变化?”南白优满脸疑惑。

“嗯,变化。”看他还是不明白,我又接着解释说,“比如……你的狂躁症根治了吗?”

南白优这才明白我指的是什么,他耍帅地用右手拍拍自己的左胸口,然后说:“我已经想得很透彻了……”

我以为他会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没想到接下来的内容却是——

“真正的骑士,即使是千刀万剐、忍辱负重、惊涛骇浪,也要让公主得到幸福。”

什么乱七八糟的,还公主骑士的?南白优语文课肯定都没有好好听讲……

“可是,还有一点很奇怪哎,虽然我昨天不该骗你……”讲到这里我有点不好意思,“可是……你今天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南白优转过头,眨眨眼睛酷酷地说:“这是男人的第六感。”

算了……

我决定放弃跟他沟通了!

我向窗外看了看,说:“今天天气不错哦!”

“好啦,我开玩笑的,”南白优又说,“其实……我是接到一个陌生号码的短信,是他告诉我你在这里的。”

5

“短信?”我睁大眼睛惊讶地看着他。

什么人会知道我的行踪,同时认识南白优呢?而且……为什么要把我的行踪特意短信告知南白优?虽然似乎这个人没什么恶意,可是我还是觉得有点怪怪的。

“嗯,如果不是他,我怎么会知道你在这里做劳工呢……”南白优半开玩笑地说,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我的手指,“疼不疼?”

“嗯……已经没事了……”我含糊地回答。

我还是觉得有点不对劲,看样子南白优似乎跟这个神秘号码的主人没有再联络过了,“南白优,我可不可以看看那条短信?”

“好啊。”南白优爽快地答应,随手把手机递给我。

短信内容很简单:玖月桂在创可贴陶艺室,快去找她吧。

这条短信太简单了,完全让人没办法推测神秘人的身份和意图。

“他没讲别的了?”我问。

南白优摇摇头:“没有了。”

“那……你心里有没有这个人身份的可能人选?”明知道是白问,可我还是忍不住脱口而出。

“没有哎!”南白优又摇头,“这个问题我想了一路了,完全没有方向。”

我想了想:“我们回拨个电话试试吧!”

南白优点头说“好”,我正要拨电话,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面前闪过,是花火。

他站在我面前,昂着头,居高临下地说:“做不来就不要做了,搬点东西而已,却被你搞得一团糟,我最讨厌笨手笨脚的人,残废一样。”

我没讲话,花火说的是事实。我确实险些给陶艺室造成重大损失。这种大宗买卖都是签有合同的吧,货品不能按时上交就是违约,大概是要赔违约金的,不仅如此,还会影响陶艺室在业内的声誉。不管花火说我什么,我都无话可说。

但是那四个字——残废一样……

我是残废,这是事实,事实才最伤人。

“你有没有搞错啊?虽然不知道你让月桂做了什么,可是她已经受伤了,你非但不安慰、不内疚,还讲这么混账的话!你这个家伙到底为什么这样对月桂?她哪里惹到你了?”南白优想都没想就冲过去对着花火大声骂。

随着南白优说完最后一个字,我紧张地望向花火的脸。我想知道答案,我真的很想知道花火为什么这么讨厌我。

房间里的气氛陡然间变得森冷,花火面无表情地看着南白优:“她没有惹到我,我这样对她的理由很简单,你难道看不出来吗?那就是我讨厌她,毫无理由地讨厌,或许她天生就长了一副让我讨厌的脸,脚还带有让我讨厌的残废!”

讲这些话的时候,花火甚至没有看我一眼。他的每一个字都像尖锐的刺狠狠扎在我的心脏上。那种疼痛穿过皮肉深入骨髓,扼住我的喉咙,让我无法呼吸。

南白优再也无法忍受,大骂着抓住花火的衣领,狠狠挥出一拳打在花火的脸上,恍惚中我看到花火的嘴角居然划过一丝微笑。

6

“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自以为是地讲出这些伤害别人的话?伤害善良的人是你人生的乐趣吗?以前我从没见到过像你这样的浑蛋,以前没有,以后我更加不想有!讨厌月桂就从我们的世界里消失!再也不要出现在我们面前!不要让我再看见你,否则,我发誓见你一次就打你一次!”南白优大声地吼着,全身都在愤怒地颤抖。

花火倒在地上,一只手在背后支撑着身体。南白优那一拳打得很重,花火的嘴角有鲜红的血。

我站在南白优的背后,看不到他的脸,我已经被突如其来的打斗吓到了,愣愣地站在一边,大脑一片空白。我看着花火伸手狠狠抹掉嘴角的血,那些颜色沾在他苍白而骨节分明的手上显得刺眼异常。然后他站起来,冲到南白优面前,不由分说地狠狠还了一拳。南白优的身体向侧面撞出去,跌在高大的棕色陈列柜上。我来不及为白优的痛惊呼,身边的陈列柜受到冲击,旋即向我倒下来。

我看着那个足有一人多高的空陈列柜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画面逐渐在眼中放大,我完全被吓呆了,身体僵硬,丝毫不能移动脚步。

忽然一个人影扑在我的身上,随着“砰”的一声,陈列柜砸在了挡在我身上的南白优的背上。我睁开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花火也跑了过来。他就站在我的身边,双手好像下意识地向我伸过来,然后又戛然而止。而他的脸上,也露出一种无法抑制的痛苦神色,但随即他又露出一丝欣慰,将那些痛苦全部掩埋。这是我第二次看到他脸上这种复杂的神情。他对我冷漠得残忍,但他的表情却总让我忍不住怀疑他是关心我的。

南白优从我身上艰难地撑起身体,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月桂,你没有受伤吧?”

“没有……我没事……”我僵硬地回答,南白优才是受伤的人吧。

确定我没事后,陈列柜已经被旁边的工作人员七手八脚地抬了起来。南白优拍拍衣服,又重新爬起来。他几乎还没站稳就转过身,重重一拳挥在花火的脸上:“花火,我警告你,我决不允许你再伤害月桂!”

这次花火没有还手,他像木偶一样愣愣地站着,任凭南白优的拳头打在他的身上。一声闷响,好痛!

我终于恢复了意识,爬起来跑到南白优身边,狠拽住南白优的衣角:“南白优,不要打了!不要再打了!”我大声喊着。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周围围了很多人,他们为难地看着我们。今天在这里,我已经给别人惹了不少麻烦,可是现在……我的心里很乱,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嗯……”南白优从愤怒中醒过来,忽然摸着自己的左肩膀呻吟出声。

刚刚那个陈列柜就是砸在了南白优的左手臂和肩膀上,幸好上面没有陶艺品,否则南白优肯定会被划出很多伤口。

“是不是很疼?我们去医院吧!”我对南白优说。忽然间,我觉得自己对南白优很残忍,现在才想起他。

其实……除了对南白优的担心,我也很想尽快离开这里。我不想对谁讲话,也不想看到谁的脸。我的脑袋里一团糟,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尴尬的地方。

“我没事,骨头没问题。”南白优说。

看到南白优没事,我一方面放下心来,另一方面,又重新把目光移到了花火身上。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完全不在我的预料之中,多得快要让我的头炸开了。我心里难过得要命,可对于花火……那些复杂的稍纵即逝的表情印进了我的心,让我犹豫却还是抱着一份期冀。

南白优不再讲话,我更是一个字都不想说,而花火,竟然也沉默了。所有声音似乎是在一瞬间都被抽离了,只剩下一个寂静的真空世界,这种安静让我如坐针毡。

“花火!”

门外忽然传出一个男生的声音,这个声音很熟悉,可一时之间我想不出是谁。随着脚步声的接近,我终于看到了男生的脸。

走进来喊着花火名字的人,竟然是夜静!

夜静……认识花火?

那个我认识的夜静,认识花火!这两个人怎么会有交集?太奇妙也太恐怖!

我越来越混乱了,因为跟夜静认识的时间很久了,彼此的很多事情我们相互之间都是知道的,可是我从来都没听他提过有花火这样一个朋友。

“月桂……你,你怎么也在这里?”夜静磕磕巴巴地说,视线在扫过我和南白优时变得异常小心。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那一瞬间,我似乎在他的眼中看到了紧张和慌乱。

“我……我有点事在忙。”我搪塞着。

我张张嘴巴,想问他怎么认识花火,可最后还是放弃了,我想这并不是一个合适的时机。

正在我犹豫着的时候,一直沉默的花火忽然走过去,粗暴地拽着夜静一起离开了。他转身时,我只看到花火的半个侧脸,我好像看到花火的眼中有点亮亮的。

花火……是哭了吗?

我这样猜测着,随即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怎么可能呢?他完全没有哭的理由。

我身边的南白优更是一头雾水,他转过头来问我:“月桂,那个家伙……哦,不,我是说刚才那个人是谁?”

大概是下意识地把花火的朋友都称作“那个家伙”,随即又想到夜静跟我也是很熟络的样子,才会又立刻改口吧。

我看看南白优,忽然感到有些无力,身体疲惫,连心脏似乎跳动得也慢了几拍:“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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