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晓
上飞机之前,季雨与我短暂地拥抱,她的眼里涌起了泪。我过安检后回头看她,她一个人孤独地站在那儿,孤零零的,瘦瘦的,长长的头发披散下来。我突然记起大一时第一次见到季雨的样子,在宿舍里她撩开帘子,探出头来对我甜甜地笑着说:“你好,我是季雨。”
其实在还没有见到她之前,关于她的传闻早就风靡全校。
美女,古董大王的女儿,才气文笔皆好,家财万贯。
而我竟然与这个女人住在同一个屋。在此之前,我曾深深地担忧过她是否具有大小姐的脾气等等,甚至在入学后我还向何铮抱怨过:“怎么那么倒霉摊上了这么个室友。”
相处了四年,我才知道季雨不过是个过分乖巧、过分单纯的女孩而已。
“年轻的女人在勤奋的惊涛骇浪中挣扎,回头向岸上很多准备了沉重的行李准备跳入海中的出发者挥手,前方是一个叫作幸福的彼岸。你在碧波中展翅的时候,你鄙夷那些不择手段搭乘男人和各种顺风船渡过苦海的女人,你咽下苦涩的海水对自己说这是磨砺,而当你真的到达了彼岸,终于可以用懒洋洋的姿态晒太阳的时候,却无奈又赫然地发现,身边有一些天生就能这样懒洋洋晒太阳的懒惰女人,她们玲珑剔透,唇红齿白,因为她们天生什么都有了,什么也不需要去想。”
这段经典的话是闻佳说的,季雨和何铮在一起之后,我和闻佳两个人还是常常去运河边聊天。闻佳说完侧过脸对我笑笑:“但是我不讨厌季雨,你讨厌她吗?”
“不,我只是善意地嫉妒罢了。”
“撒谎,你喜欢何铮吧,我看得出来。”闻佳拍拍我的肩膀说。
“季雨看不出来就行了……”
这是我和闻佳的秘密。
季雨就是这样的女人,太单纯。我曾经想过,为什么我会喜欢和季雨待在一起。这个问题闻佳也问过我,我终于明白了,因为她什么都有,和一个什么都有的女人做朋友是最容易开心的,你不需要担心她会抢夺你什么。
我常常在想,也许我这辈子都不会再遇到像季雨和闻佳这样和我这么铁的朋友,闺中密友对女孩而言,真不是一般的重要。
季雨跟我一个班,她是古典女子,性格温顺。闻佳就是只小红狐狸,闹腾起来谁也拦不住。飞机起飞的那一刻,我想起大一暑假的午后,我们三个一起在宿舍里看亦舒的小说,看着看着闻佳突然一把把书扔掉说:“看什么看啊没劲,现在我决定为了显示亲密,咱们之间要有外号,季雨叫作季小雨,白晓叫白小猪。”
我急了:“为啥我是猪啊?”
闻佳一把将镜子塞我手里说:“看你这小母猪样。”
然后季雨和闻佳就抱作一团笑得花枝乱颤。季雨说:“白晓啊,谁娶了你肯定是捡到宝了,你脾气这么好,怎么样你都不生气。”
那熟悉的笑声,突然之间灌满了我的耳朵,带着一丝青春的忧伤,随着我直达万里高空。
如果我真的是季雨说的宝,那天牧也许就是未来的捡宝人。上飞机前的一夜,他突然告诉我他要来北京了。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刚从睡梦中醒来,睡眼惺忪地打开电脑继续写没有写完的毕业论文,想着即将要面对的教授可恶又挑剔的目光。
“小白丫头,我终于要去北京了!”他这样对我说,我能感觉到他的激动,“终于”二字对他来说真的是太漫长了。
他从海上来,出发的日期与我飞往莫斯科的时间相同,这糟糕的巧合差点让我崩溃。季雨鼓励我说:“没事,这就是爱情本身的样子,又曲折又美好。”
说这些话的时候,她的脸色非常苍白,我知道季雨有心事,她和何铮的模范爱情正在经历低潮期。但她的心事是从不会被动地告诉我的,那是她的习惯,如果她受不了了,她会主动告诉我,我明白的。
是的,我就要走了,离开北京。临行的时候天牧说一路顺风,我娇嗔似的责难了他,打出“亲爱的”这三个字的时候我都有些脸红,我知道,我的初恋也许要在我大四毕业的这一年来了。
送别的时候,我的眼睛在人群中搜索了一下,没有看见何铮。我不介意何铮不来送我,他跟我打过招呼今天要出去忙工作。但我还是期盼着能在最后时刻看见他,这是我一点小小的私心,或者我是希望何铮能和季雨站在一起,只有这样,我才能对季雨放心,但我只看见她有些红肿的眼睛和苍白的脸,她淡棕色的眼睛总是透着灰蒙蒙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