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湿流光》 好雨知时节(2)

初上大学,总有一些陌生感。特别是女生多的地方,很容易就成为是非之地。那些外表看起来斯文温柔的女孩,骂起街来让人招架不住,就像播音系的闻佳,并没做什么对不起她们的事情,却被众多播音系的女生们讨厌一样。

在那时的我看来,闻佳并没有多让人讨厌,她只是长得很好看。闻佳是东北人,皮肤白得很,圆圆的脸蛋透着健康的绯红色,她喜欢穿大红色的拼花裙子,甚至连床单都是大红色的。她说她能考上播音系真是上天给面子,像她这样普通家庭出身的女孩能上播音系简直就是一个奇迹。

我在成姨家里见过像闻佳床单那样的红色,成姨的家里是大片大片的红色,红色的沙发,红色的家具。我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子装修,成姨说:“因为这是暴力美学。热烈的红色会让人有膨胀感,暴力美学就是把一切彰显力量、夸张的东西叠加起来,营造一种吞并的气氛,我喜欢这种感觉,很有生命力。”

所以当我第一次看见闻佳时,就在心里想:看,这又是一个暴力美学的拥戴者,一个强势的女子。后来我怎么也没想到,我会与闻佳成为大学时期里最要好的朋友。

闻佳那时总是说我不够自我,她说:“拜托小雨,你这么有钱又漂亮,干吗还那么低调啊,你这样别人不会说你孤芳自赏,反而会说你故作清高。不过也无所谓了,好在你有个有钱的老爸,凡世间的事情你可以不用去管,就安心做你的仙女吧。”

然后我就会很无奈地看着她。她叼着一根烟,烟熏得我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

我最初的大学生活都与闻佳有关。我没什么朋友,大家都觉得我是个家庭背景显赫的人,不太愿意和我来往,只有同样被大家排斥的闻佳喜欢和我在一起。

闻佳和我们宿舍里除了我和白晓以外的另两个女生的关系越来越糟糕,终于,在入学的第二个月,闻佳搬走了。她在学校附近盘下了一个小店,装修一新以后住了进去,前面是卖银饰和旅游工艺品的地方,后面是卧室。

攒够了钱,她就会去旅行,离开北京。不上课,也不请假,好在北辰大学的播音系最最自由。那时我很喜欢闻佳的生活方式,她说她喜欢旅行,停不下来,于是她就开始旅行。偶尔我感觉到她需要钱的时候,会故作喜欢地把她店里的首饰买下来。

每一次闻佳旅行归来,我们就聚在西门的大排档喝酒。一次她在西门喝多了,冬天的夜里,她满是酒气的嘴里吐着白气问:“小雨,你为什么那么喜欢丹麦?那里好远,不过如果有机会,我们一定要一起去。”

那是我第一次感觉到闻佳是一个天才,其实我从未对谁说过自己喜欢丹麦,只是偶尔在图书馆看到安徒生的书会停下来;只是在看海洋天气预报说到波罗的海时会跟着喃喃地念一句;只是偶尔会说起哥本哈根的爵士音乐节,说起那座蔚蓝的漂在海上的城市……而她竟然如此了解。于是我拉着闻佳的手说,因为那里有宁静又美好的庄园,还有古老的教堂,我喜欢那些荒凉的北欧文字,我要和我爱的人一起去丹麦寻找属于我们的童话。

“那你一定会去的,因为上帝在你这边。”闻佳疲倦地笑起来,一杯接着一杯灌自己啤酒,“你知道吗,我为什么那么喜欢跟你在一起?因为你什么都有了,和一个什么都有的女人在一起最安全。我在那些所谓的爱情的角落里伤风感冒,只能谈情不能说爱,你懂吗?”

“我懂。”我说。我抱起不省人事的她,匆忙结账。在回宿舍的路上,闻佳吐了一次,她抱着我说:“小雨同学,你什么都有了,就缺一个好男人。”

那一夜的风很大,闻佳不断地说着男人,说她见过的各种男人,打工的时候,玩乐的时候。在路上,她伤感得号啕大哭,我不知所措地抱着她的头。

我扶着她,从学校的北门往外走。我觉得应该尽快回到小店安顿她,但在黑夜里穿行,只会越走越害怕。闻佳也变得越来越重,我根本扶不住她,她嘴里还在念叨着:“死男人都给我滚。”

“都这样了还骂个头啊!”我把她的手搭在肩上,艰难地往前走着。

在我感到几乎抬不动闻佳的时候,两个男人迎面而来。就在这个寒冷的晚上,何铮出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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