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牢生活(2)

汤烧开了,哈桑把土豆倒进去。哈桑又炒了一盘鸡蛋和一盘青菜。

约塞夫从枕头下抽出一块白餐布,铺在他的床上,我和约塞夫一边,马丁和哈桑一边,都跪坐着,每人面前放一个汤盆子,盆里盛满香喷喷的番茄通心粉汤,炒鸡蛋、炒青菜、生葱、大饼放在中间。好丰盛啊!

“今天我们借花献佛,正式欢迎你。我们用你的香烟买了这些东西,请你好好吃一顿!哈桑是我们的主厨,我是助手,而那位……”约塞夫用手指了指马丁说,“是吃客。”

马丁笑嘻嘻地说:“我们奥地利人以肉食为主,这些菜我都不会做。”

我已经很久没有喝到热乎乎的汤了。真奇怪,汤里没有放一点儿肉,但味道鲜美异常,像我过去在上海吃的俄国罗宋汤。如今,我已吃遍世界上能叫出名的菜系,但那顿饭,是我一生里味道最美、印象最深的。

吃饱喝足,我的好奇劲又上来了:“你们的鸡蛋、蔬菜和食用油是从什么地方弄到的?”

“都是从犯人食堂里偷出来的。”约塞夫说。

“是你们自己去偷的?”

“不!是在厨房里面干活的犯人买通食堂管理员,偷出来‘卖’给我们。凡是监狱里的东西,都可以买,就是监狱里没有的,照样给你带进来。只要你有钱。”

“谁带进来呢?”我刨根问底。

“狱警和警官都干这些事。甚至连Hashish(哈西西)都可以带进来。”

“Hashish?什么是Hashish?”我重复着那个陌生的发音。

约塞夫忽然用惊异的眼光看着我,一个三十多岁的人,还不知道什么是Hashish?

“我真的不知道。它是干吗用的?”

“Hashish就是Marihuana,是一种毒品的名字,人们抽了它会上瘾,成天什么事都不想干。”

“Marihuana?这个词我好像在哪一本英文书里见过,我们中国管它叫大麻。”

“对,抽香烟时,弄一点Hashish放在烟头上,吸进去,人会超常兴奋,尤其是你和女人在一起的时候。”

“在埃及可以随便买到吗?”

“当然不能,它是违禁品。贩卖Hashish被逮住,坐二十五年牢。”

“二十五年!”我想起了那个被冤枉的好人洗衣工达鲁伊士。

“这是埃及的新法律,过去没那么严。”约塞夫说,“即使如此,贩毒的人还照样活动。就连被关到这里的囚犯,照样还和外边的人联手贩毒,这里的狱警有的就受雇于狱内的毒贩子。”

“简直不可思议!难道他们就不怕自己也被关进监狱?”

“是啊,现在的犯人里有的过去就是狱警。可是他们又有什么办法呢?在埃及,普通人的工资非常低。这里的少校狱官,一个月的工资勉强能养活全家。普通的狱警要是不搞歪门邪道,是养不活一家人的。我听说,监狱里有一个贩毒头子,他指挥整个北非的贩毒活动,钱多得不得了,这里有很多犯人都听他的。”

“这里的犯人不接受教育吗?譬如,狱方组织学习讨论,教育他们改邪归正。”我用中国式的思维方式在考虑问题。

“没有听说过。”约塞夫茫然地摇了摇头。

晚餐结束了,娱乐节目开始。哈桑又从褥子底下抽出一个棋盘式的东西来。合起来是一个盒子,打开来就是个棋盘。盒的两半对面都画着五个尖三角。哈桑执白棋子,约塞夫执黑棋子,双方各拥有二十一个棋子。两个人交换掷两个骰子,棋子按骰子的点数向前行步,互相进攻,互相扣压。哪方先把自己的棋子走到对方的地盘,就算得胜。我一直在一边看着他们孩子似的高兴地玩了一盘又一盘。基督山伯爵不是说过嘛:“人总得像幸存者一样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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