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工作(4)

“那个姓张的到底是什么人?你过去不是很喜欢他吗?怎么他对你那么狠?”我问。

“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我到现在也不知道他是打进来卧底的,还是投敌叛变的。他想通过我打开一个缺口,但是我自己是新进来的,什么也不知道。我刚想通知几个和我有联系的人,就被抓起来了。可是我确实什么都不知道啊!而且我爸爸的人事关系可以通到南京方面,他们看我身上实在没有什么油水,只好把我放了。这个姓张的遭到上面的训斥,所以非要从我身上找出我与共产党的线索不可。愚谦,如果不是在公园亭子里偶然遇到你,我一定会被他们抓住,人证物证俱在,我不但小命没有了,还会连累我的全家。”露西用感谢的眼光看着我。

一个不用化妆就可以上镜演电影的大户人家的小姐,竟然为了穷人不惜蹲监狱。我有些不能理解:“露西,你为什么要干革命,不害怕吗?”

“愚谦!在监狱里待了几个星期,我受到的教育太大了。监狱里什么人都有,大学教授、记者、工人和农民。我从他们那里学到了做人的道理。为了理想,为了改造这个腐朽的社会,牺牲自己的生命也是值得的。”

我听得热血沸腾。这些革命的语言,好像以前从父亲的口中听到过。而现在,露西也能说出来,我感到惭愧,我的确不如露西,配不上露西。我突然明白了,为什么露西说我还是个孩子。

母亲拉着露西的手,叮咛道:“露西,你是个好孩子。参加这种社会斗争是复杂和艰巨的,一不小心就会有生命危险。一个人没有了生命,还能为国家做什么贡献呢!目前国民党在做最后的挣扎,他们什么事都会做出来的。特务既然怀疑你,可能还会暗中盯着你。千万不要大意。”母亲停顿一下又问:“你今晚住哪儿?”

“回家去,三轮车还在外面等着我。姐姐说,还是家里最安全,还没有特务敢进我们的家门。”

“哥哥呢?”

“哥哥已经离开了家,好像已经到那边去了。”

“到那边去了”是个特别术语,只有通共产党的人才这样说。每当提起父亲时,我也听母亲向亲近的人说过:“他到那边去了。”露西一说出这句话,我心里一喜,刚要接下去说,我的爸爸也在那边,可是我发现母亲给我使了一个眼色,我就打住了。

母亲对露西说:“露西,你该回家了。这么晚在路上走,要特别小心。我们家也不安全,不然我就留你住下。你们两个人记住,尤其是你,露西,这几个月,什么事都不要做,回学校上课,集中精力学习,你只要露出一点儿蛛丝马迹,不只是你会出事,还会连累一批人。你答应我,这两个月不管谁和你联系,都不要理他。国民党的寿命快结束了。”

露西走了。我有一种预感,在短时间内,我不会再见到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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