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工作(1)

一天黄昏,一个不认识的中年妇女突然登门,对母亲说:“我家小姐让我通知你家小姐,我们家今天被抄了,请你们多多小心。”说完扭头就走。母亲承担不了这样的惊吓,六神无主。这时我哥哥已经到北平燕京大学去读书,家中只有我一人陪伴母亲。姐姐兼职当家庭教师,住在人家家里,一星期才回来两三次。

“娘!我到圣约翰大学去找姐姐,让她暂时不要回家来,好吗?”

“对!对!对!你快些去找她。”母亲清醒过来了,“你叫她暂时住在别人家里,千万不要回来。你一定要找到她,她在英文系。”

“知道了!”我骑了车飞快地走了。

从我家到圣约翰大学相当远,我骑车走霞飞路,到善钟路,再往左转一直走,穿过福煦路(现延安路),进入英租界。到了静安寺,再一直沿着愚园路往西走到市区的尽头,也就是24路无轨电车终点站——兆丰公园。圣约翰大学就在兆丰公园另一头。

在穿越兆丰花园半途中,忽然下起雨来,而且越下越大,我没带雨衣,只好在树边丛林旁的一个小亭子里避雨。雨下个不停,我非常着急。就在这时,忽然又跑来一个女子,衣服已经湿透了,慌慌张张地一直往后看。我一眼就认出了是露西,她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露西,你怎么在这儿?我找你找得好苦啊,你没被他们抓走吧!”我又惊又喜地说。

露西也笑了,但掩饰不住满脸的紧张。

“愚谦,有两个国民党狗腿子正盯着我。这儿是一包宣传材料,要送到圣约翰大学经济系,给老赵。你见过他,也是学生礼拜堂的。再到我家里去告诉我哥哥和姐姐,我已经从监狱里被放出来了。现在还不能回家,也不能给家里打电话。你快走吧!”

“我怎么跟你联系呢?”我紧张而焦急地问。话刚说到此,忽然听到了脚步声。露西推了我一把,我只得拿起小包离开亭子,躲在不太远的树丛里。这时有两个男人走进亭子,其中一个对露西说:“把那个包给我。”

“什么包?”露西问。

“张曼其,你不是说她手里有一包共产党宣传品吗?”另一人凶狠狠地问。

“我明明看见有人给你塞了一包东西,把它交出来。”

“张曼其,你这个狼心狗肺的叛徒,国民党给了你什么好处,我过去尊敬你,你原来是不要脸的软骨头,出卖了我,还出卖了别的人。”露西义正词严地大声说。

张曼其,他不就是露西一直向我提起的那个意中人吗?怎么成了叛徒?露西把话说得这么响,是不是成心说给我听的。

“他们到底给了你多少钱?我被你密告,坐了几个月的监狱,可是有人把我保出来了。我知道你害怕我,怕我揭露你的底细,想尽办法要把我重新弄进监狱。喂!那一位,你要想知道他的底细吗?他才是共产党呢!我明天就到你们的总部,把情况全都兜出来。”

啪!我听见一声耳光响,露西开始大叫起来了。

我真想现身帮助露西,可是手上的这包东西要暴露了怎么办?

“张曼其,她说的是真的吗?”

“别听她胡说八道,我并不怎么认识她。”张曼其说。

“哼!并不怎么认识我。你住的那间小房间,藏有印刷机、秘密宣传材料,每个角落放什么东西我都知道。真没想到你那么卑鄙。你们现在跟着我一个女孩子后头,想要干什么?”

“张曼其说你手里有秘密材料。”

“那么你就搜吧。这里就我一个人。”

接着是四面走动的脚步声。真怕他们搜到我藏身的地方,我拼命地屏住呼吸。

“张曼其,走吧!你是鬼迷心窍,捕风捉影,走!到你家里瞧瞧去。”说着那人就把张曼其拉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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