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llo!树先生》是一部不合时宜的电影,不止一位跑电影娱乐口的记者跟我说,他们没看懂这部电影。这是中国电影的尴尬,在电影叙事越来越弱智的情况下,真正有思考的电影却被漠视。看不懂这部电影的人们拒绝的是一次自省的机会。其实,我们大部分人的处境跟树先生很相似,我们对生活有所期待,却最终没有达成愿望,我们都各自有各自生活的困境,却很少自省。也许,麻木地活着比清醒地活着要少那么一点痛苦。
王宝强扮演的树先生,终日游荡在乡村与城市之间,在世人的眼中,他绝大多数的时候是一个无能的人、无用的人,一个被这个时代放逐的人,一个不知道如何与世界相处的人。任何人都可以取笑他,使唤他,羞辱他,让他干活就干活,让他下跪就得下跪。树先生不擅长与人相处,不擅长与现实相处,甚至连他的弟弟也可以揍他。就是这样一个被取消了尊严的人,却偶然地成为一个预言大师,无数人来邀请他算命,预测未来。树先生一夜之间从一个人人可欺的人,被人人奉为神明。这种荒诞的人生转换,令人心酸。
《Hello!树先生》的叙事有一种梦游的特质,王宝强赋予这个人物一种奇异的魅力,他怪异的肢体语言,下意识的小动作,都超越了他以前本色塑造的角色。王宝强给我们带来了一个中国电影中罕见的荒诞性的角色,一个“被侮辱与被损害”的人。电影的结尾,树先生终于娶到自己喜欢的哑巴媳妇,媳妇最终却跑回了娘家。遭到深重打击的树先生选择逃离现实,爬上了大树,在大树上把自己与现实从此切断。
树先生看似无尊严,内心却很骄傲;看似很苍白,内心却很丰盈。当他爬上树再也不下来之后,他死去多年的父亲和哥哥都一一浮现,他们还是那样的鲜活,他们让树先生去娘家把媳妇接回来。影片的结尾,树先生的媳妇出现在他的幻觉之中,她已经怀孕,欢喜地归来。可是仔细看电影的人就会发现,只有死去的人才会出现在树先生的幻觉之中。生与死在树先生这里,变得丝毫不可怕。
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Hello!树先生》是一部不合时宜的电影,它所塑造的这个时代的多余人的形象——树先生,会成为中国电影中的一个活化石,见证着这个时代的卑微,刺中的是这个时代的心脏。但是,它需要时间被证明。
在中国电影集体放弃对电影语言的追求的当下,导演韩杰仍然固执地坚持着一种洞察现实的努力。我们应该为这样的努力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