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世界:一辆小车推进来,推出去 2

母亲走的时辰是2004年的5月6日,星期四,10点26分,正赶上“五一”长假的倒数第二天。阴历三月十八,都是双日子。

就在前一天,我和几个姐姐还在商量,要不要接母亲回家调养。对于一般家庭来说,父母病危,子女们轮流值守,固然不失为是最公正、最劳逸结合的办法,但母亲已昏迷七天,病状既没有恶化,更没有好转,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呢?眼看长假一过就要上班,谁能老请假昼夜陪护在母亲身边?即便能请假,巨大的住院开销也是当务之急的头等麻烦,如何负担?

据医生讲,母亲一旦离开现在的消炎药物和氧气,很快就完了——这些日子,母亲一直是24小时输液和吸氧的——在别人看来,我们已经算“放弃治疗”的不孝之人了。既然母亲自己那么坚持地活着,我们又怎么忍心不给她顽强的生命以最低限度的保障?坚持吸氧和使用较好的消炎药,是我们尚能承受的最后底线了,无论如何不能再降低了。

既然母亲注定要走,那就让她少受些痛苦——我们只能做这么多。

还能做什么呢——很多时候,儿女的孝心其实是和经济实力联系在一起的——“百顺孝当先,论心不论迹,论迹贫家无孝子”,自古有论。

回家——还是继续住院治疗?到底也没商量出个结果。当天,三姐倔犟地坚持由她一个人值夜班——此前,为防止随时可能出现的紧急情况,夜里至少都留两个人。她的理由其实是直冲要害:“往后上班了,总不能都晚上耗在这吧!”要大家提早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万万没想到,偏巧那天晚上就出事了。

我记得当晚三姐一人在医院陪床的时候,我正转遍北京城的大小药店,询问有没有家用的简易制氧设备卖。有一种叫“氧立得”的制氧仪,用着方便,但一次药只能维持四五十分钟;用氧气袋,维持的时间更短。这对于需要24小时不停给氧的母亲来说,显然都不适用。一筹莫展之际,母亲断然以生命的戛然而止打消了我们的重重顾虑,把还在犹疑、矛盾中左右为难的儿女们,狠心晾在了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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