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难”和“真相” 3

“是啊,她就是伊尔莎,我的爱妻。这串银项链从伊尔莎出生就戴在她身上,从没有摘下来过,除了换坠子里的照片。按照伊尔莎家乡的习俗,女娃娃打落地就要戴一串银项链,这东西是由教堂的神甫打制的,带着上帝的气息,能保佑女娃娃平安无事,有点像我们中国人的长命锁。银项链的坠子里放置女娃娃的照片,最早放婴孩时的,然后放稍微大一点的,一般是开始读书时的照片,最后放十八岁的照片。当女娃娃成亲的时候,就要摘下这串银项链,把她交给自己的丈夫。这一点同我们中国的女娃娃成亲时,把自己的长命锁交给丈夫一样,意思是自己今生今世都是你的人了,至死不渝。可……我没……”说到这里,袁文道喉头哽咽了,他低头抽泣起来。

“给我说说你和伊尔莎的事吧。”

“仲泰,伊尔莎可是百里挑一的好女人。”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迎合他道:“是的,我想象得出她是一个好女人。”

“当然!兵工厂内她是最好的姑娘,还是最漂亮的。”袁文道突然抬头看着我,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谁也没想到,她会嫁给我这样的家伙,但是她嫁给我了,她嫁给我了,给我一支香烟。”

我从烟盒里抽出一支香烟,递给袁文道,用打火机替他点上。从不吸烟的他,吸了几口,差点被烟呛住,不过他现在的确需要一支烟。

“那还是我刚到伯格曼兵工厂的时候,因为我是亚洲人,德国工程师都对我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甚至车间的技工对我也爱理不理的。只有伊尔莎除外,她是车间的数据员。第一次和伊尔莎交谈,是我在餐厅吃饭,没人和我坐在一起,我孤零零地一个人坐在位置上,吃着面包,喝着肉汤。这时,伊尔莎大大方方地坐到我对面,笑吟吟地和我搭讪。当得知我曾在慕尼黑工业大学学习过,她轻声尖叫起来,说:‘上帝啊!没想到我们是校友。’渐渐地,我和伊尔莎成了无话不说的好友,她才不管别人怎样看,如何说。

“不知谁晓得了我在国内有‘袁瞎子’的称号,德国技术人员都不相信,在他们看来,这完全是虚构的格林童话。一天,几个德国工程师和我打赌,假如我真能用耳朵听出枪的型号、判读出机械故障的话,他们就替我洗衣服、擦皮靴。若是输了的话,我就自动辞职,离开伯格曼兵工厂。为了给中国人争口气,我接受了这个挑战,伊尔莎知道后,急忙劝道:‘袁,你不能这样犯傻,眼睛都无法判断得这么精准,何况用耳朵。你这样做,只有离开兵工厂,离开德国,离开……我……’这时,我才知道,她已经深深地爱上了我。我笑着安慰伊尔莎:‘没事儿,这对我来说无疑是小菜一碟,你以后不用替我洗衣服了。’

“所有的人都来到伯格曼兵工厂的射击场,我被蒙上眼睛,伊尔莎忧心忡忡地站在我身旁。一个工程师拿出一把枪,刚拉动枪栓,我立刻说:‘毛瑟98,你的枪膛里有一个缺口,那是使用者撞坏的。’话音刚落,这个洋鬼子说:‘你一定是在偷看,这次不算!’他们重新蒙上我的眼睛,让我背对着射击的方向,开始用不同的枪械射击,最后还用不同的枪支一起射击。我一一说出了枪支的名称和问题。整个射击场轰动了,他们都觉得我是一个神人。这时,伊尔莎跑到我的跟前,拥抱着我说:‘袁,你真神了!我爱你!’就这样,我和伊尔莎结了婚,兵工厂上上下下的人都对我这个中国人刮目相看,再也没有人瞧不起咱们东方人了。抗战爆发后,我执意归国,本来担心伊尔莎不同意,没想到她说:‘袁,我们是夫妻,你到哪儿,我就到哪儿,永不分离。’可惜啊,伊尔莎走了……离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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