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瞎子”醒来了!3

“埋地雷很有讲究,特别是在铁路枕木下面埋雷,要求十分精确。要知道,德国顾问让弗朗哥的军队在每一列火车的前面,开着一些装有沙子的保险平板车,埋雷要使得雷管能放过这种平板车,待到承受机车的‘工作轮’发生震动时才爆炸。这可是一个细致活儿,特别是处理身旁的碎石子。”

“碎石子?不就是放好地雷,盖上沙子,把碎石子放回原处就行了呗。”我用自己在苏联学到的工兵知识解释道。

“这样一来,你的地雷就完啦,白费劲,还可能丢了性命。”李志民笑着说。“老兄,真要这样的话,巡道工一下子就会发现你的地雷。要知道,线路上的碎石子通常是掺合了重油的,呈黑色。只要把路基上的一块小石子翻过来,巡道工老远就能看见它。而敌人,他可不是傻瓜,他不会上当受骗。那么,怎么办呢?”

李志民拿起一块石子,在地上画了路基的断面图,继续说:“第一,当你夜晚携带地雷爬向路基时,随身带上军用雨衣,就在这儿,在你身旁把它铺开,以便不让干净的沙子弄脏路基。第二,从路基上把碎石子一颗颗捡起,然后按它躺在路基上的原样转移到军用雨衣上来。第三,事情干完之后,按同样顺序把碎石放回原处,一块碎石也不能翻起来!明白吗,老兄?”

我被李志民的讲解深深地吸引住了,脑子里活灵活现地想象着:晚上他如何带着威力巨大的地雷,爬到路基上,又是怎样屏息静气倾听着沉寂中的动静,把重油粘住的黑色小石子放在军用雨衣上,挖着吱吱发响的沙土,然后在枕木下放上地雷,并且……

“说说你在美国的故事吧,一定很惊险浪漫。”我说。

“应该说鲜血夹带着泪水。”李志民脸颊的肌肉微微抽搐了一下,低声说,“那还是七年前,当时我父母因为疾病相继去世,留下我孤苦伶仃一个人。我听说去美国可以发大财,据说在那儿,一天可以挣五法郎。上帝啊,这可是笔不小的数目。我还听人说,在美国,不分贫富,人人都是自由的,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用不着为了点小买卖而向流氓似的官员行贿。那时候,美国是情侣们和年轻人梦寐以求的乐土,谁要是弄到护照到了美国,就算苦日子熬到头了。

“我这人天生喜欢冒险和赌博,与其在法国坐着等死,不如到美国去赌一把,说不定能成个富翁哩。就这样,我和几个朋友乘船到了美国的芝加哥,在一家肥料厂找了份工作。干了十几天,我就发觉现实与理想差距实在太大了,美国并没有那么好。这里的物价比法国还要高,穷人和我们那儿一样多。在工厂里,工头揩工人的油,工长揩工头的油,经理揩工长的油,老板揩所有人的油。整个工厂从上到下简直成了一个地狱,这些狗娘养的!”

“这种剥削就像鮈鱼吃斜齿鳊,鲈鱼吃鮈鱼,而狗鱼又吃鲈鱼,最后人吃狗鱼。”我说。

“我住的屋子总共有十六个人,里面有来自世界各地打工的人——立陶宛的、波兰的、俄国的、爱尔兰的……睡的空间仅仅容下你的身子,连翻身都没有空间。老天啊,本以为老老实实地工作,就能赚点小钱,发财的梦不敢想了。可是倒霉的事儿老是跟着我,喝的牛奶是掺过水并且加入甲醛液的,吃的罐头被染了颜色,果子酱是给苯胺涂了色的,到处都是虚假的。我问为什么会这样,回答很简单,因为你是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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