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瞎子”醒来了! 1

关义山的针灸对袁文道的病起了一定作用。他的眼睛开始明亮了,但依旧神智混乱,依旧护着银项链,依旧叫着妻子的名字。

经过近三天的长途跋涉,我们到达了鹿特丹,时间是1940年5月9日下午。

鹿特丹位于莱茵河和马斯河交汇处,是荷兰第二大城市,也是欧洲的第一大港口,素有“欧洲门户”之称。整个城市分布在马斯河两岸,荷兰是一个低地国家,在海风吹拂下,温度比德国凉爽许多。

李志民找了一家旅馆让我们住下后,就去港口询问客轮的班次。

现在的鹿特丹显得很冷清,街面的行人很少,大多数是巡逻的军人,他们是荷兰精锐部队“女王团”的士兵。他们在街道、桥梁上构筑防御工事,一些重要位置的市民房屋也被征用,屋顶架起了高射机枪。

战争越是临近,危险就越大。每家每户的窗户玻璃上,都贴上了纸条,这是为了使玻璃被震碎后不会飞溅。男人们在挖防空掩体,或是加固自己的地下室,街边到处堆积着泥土。女人们在肉店和食品店前排成长龙,购买必需的食物和生活用品。

为了应对德国人的坦克,荷兰人将老式的汽车和马车横在街道上,有一些地方挖了深深的路堑和岔线。钢筋混凝土的房子,窗户被砖堵住,留出了机枪眼,匆匆地改建成为临时堡垒。政府大楼前设置了路障和水泥墙。总的看来,由于时间不足,很多阵地前只设置了铁丝网。

头戴英式钢盔的荷兰士兵,大多显得无精打采,他们的装备和德军的比较起来,较为落后。守城的军队缺乏重武器,大多数人使用的还是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武器。

几架老式的荷兰战机在城市上空盘旋,不时向地面的步兵晃动翅膀,这些士兵看了后,连忙吹着口哨,将帽子抛向空中。但他们不知道,要是德军真的入侵的话,迎接他们的将是怎样的命运。

傍晚时分,李志民拎着一包食物回来了,他面带忧郁地说:“没有客轮了,最后一班开往香港的客轮早在十天前就开走了。”

我瘫坐在椅子上,不知说什么才好。

李志民缓缓地说道:“黄先生,要我看,你还是放弃吧,袁文道已经疯了,他对你们来说已经没有什么用处了。现在是非常时期,到处都在打仗,你带着一个疯子回国,只能给自己增添麻烦,保不定连命都送掉。”

我没回答他的话,力图让自己冷静下来,考虑下一步该怎么办。

李志民又说:“要不然你们就在鹿特丹住下来,等下一班客轮的到来,不然你去哪儿,去哪儿?这里还算安全,到处都是士兵,日本人不敢动手的,放心好了。”

我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想到法国马赛港去碰碰运气,说不定能从那儿上船走。”

李志民怒了:“什么,你还要往前走?上帝啊,我看你不是个傻子就是疯子。你这样做有什么意义,有什么意义?!他是一个连饭都不吃的傻子,整天就知道叫老婆名字的疯子,没得救了,你用脑子好好想想。”

这时,电灯熄灭了,四周一片漆黑,鹿特丹实行了灯火管制。

我点上蜡烛,轻声说:“袁文道是我的同胞,无论他是疯子还是傻子,我都不能遗弃他,一定要带他回国。”

李志民明白了我的意思,他拍拍我的肩头,然后点燃煤油炉,这家旅馆为客人准备了做饭用的器具。李志民把买来的荞麦面和水搅拌在一起,调和均匀,又舀了一碗面粉,掺碗水。他往壶里放了一把咖啡,然后从罐头里舀出一块黄油,让噼里啪啦的油顺着滚烫的长柄煎锅滑下去。他均匀地把荞麦面倒进油烟升腾的煎锅。面糊像火山熔岩那样向四下散开,黄油吱吱地响起来。很快,一顿西式晚餐就做好了。

面对美食,蜷缩在墙角的袁文道,无动于衷,看也不看。我脑子一热,把袁文道拉了过来,将一杯牛奶放在他的嘴边,说:“吃啊,快点吃!瞎子,快吃!”

袁文道无神地望着天花板,嘴唇紧闭,牛奶流了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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